第二百一十九章 冰窟晨暖
昆仑虚的雪线在黎明前泛着青灰色，玄霜盘腿坐在冰窟中央，周身萦绕的霜气如活物般流转。她双掌按在玄冰地面，正在感应周天冰力的运行轨迹，指尖凝结的冰晶顺着脉络爬上手臂，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泽。这是她独居昆仑虚的第三千零二十七个清晨，也是她试图炼化昆仑霜雪为己用的第七百次尝试。
洞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玄霜猛地睁眼，冰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——自陈参商昨日来过之后，她本能地对任何接近冰窟的动静多了几分留意。然而当木门吱呀推开，看到天墟抱着食盒站在门口时，她的瞳孔骤然收缩，指尖凝结的冰晶"啪嗒"坠地。
"剑尊？"玄霜慌忙起身，冰蓝色裙摆扫过地面，带起一片细碎的霜花。她从未想过这位昔日的天下第一会出现在自己的栖身之所，更没想到他手中还端着冒着热气的食盒。天墟的银发在晨雾中泛着柔光，素白长袍的袖口沾着星砂草的碎屑，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烟火气。
"叫我天墟吧。"天墟的声音比平日柔和许多，他轻轻将食盒放在石桌上，动作生疏却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，"听说你习惯清晨修炼，特意备了些热食。"说话间，他掀开食盒，青瓷碗里的雪魄草炖灵鹿肉香气四溢，汤汁上浮着几片新鲜的雪魄草叶，碧绿的叶片边缘还凝着细小的冰晶。
玄霜的目光凝固在碗中。三日前她与陈参商闲聊时，的确随口提过"雪魄草炖灵鹿肉最能驱寒"，却不想这样一句无心之语，竟被天墟记在心上。她望着对方耳尖微微泛红的模样，突然想起昆仑弟子们私下里的传言——剑尊与神女向来是大荒最疏离清冷的存在，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，分明是个怀揣着忐忑心意的寻常长辈。
"尝尝看。"天墟推过碗筷，银线不自觉地缠绕在桌角，像是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。玄霜注意到他拇指内侧有一道淡疤，那是握剑太过用力留下的茧痕，此刻却正轻轻摩挲着碗沿，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。
饭菜的热气模糊了玄霜的睫毛。她慢慢坐下，执起玉筷的手却有些发颤。自幼年被继母丢弃在玄冰原，她早已习惯了饥一餐饱一餐的日子，更遑论有人特意为她下厨。汤汁入口的瞬间，雪魄草的清苦与灵鹿肉的鲜美在舌尖绽开，竟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温暖片段重叠——那是她三岁时，在食肆外的泔水桶里捞起食客没吃完的，热乎的卤下水，却在继母发现后被狠狠摔碎在地上。
"合不合口味？"天墟第三次这样的问候，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玄霜抬头，正对上天墟满是期待的目光。这位向来冷峻的剑尊，此刻眼中竟泛起孩童般的忐忑，仿佛她的一个眼神就能决定天地间的晴雨。玄霜突然意识到，自己随口的一句话，竟能让天下第一的剑尊亲自下厨，这份心意太过沉重，让她不知该如何承接。
饭间，天墟几乎没动筷子，只是不停地为玄霜添菜盛粥。他的动作略显笨拙，却带着一股认真劲儿：看到玄霜碗里的汤快喝完了，立刻端起瓦罐添上；发现她爱吃灵鹿肉里的菌菇，便将自己碗里的尽数挑过去。玄霜注意到，他的指尖在接触碗碟时总会微微发颤，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。
"剑......天墟前辈常下厨么？"为了打破尴尬，玄霜开口问道。天墟的动作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痛楚，却很快被笑意掩盖："从前在昆仑，都是你......神女下厨。"他险些说漏嘴，连忙用咳嗽掩饰，"只是许久未做，手艺生疏了。"
玄霜没注意到他的异样，只是低头吃饭。热气蒸腾间，她忽然想起前几夜在回廊看到的场景——夙瑶跌跌撞撞地奔跑，天墟慌乱地扶住她，两人眼中都有化不开的痛楚。那时她只当是门派事务繁忙，此刻却觉得他们的神情，竟与自己梦中父母的模样有几分相似。
"小时候......"玄霜突然开口，又迅速闭上嘴。天墟猛地抬头，眼中泛起光亮："你说什么？"玄霜盯着碗里的汤汁，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："小时候，总盼着有长辈能这样陪我吃饭。"话音未落，她便后悔了——自己与天墟不过是点头之交，为何要说出这般掏心的话？
然而天墟的反应却让她意外。这位剑尊的喉结剧烈滚动，银线不受控地从袖口溢出，在地面织成细碎的星芒。他张了张嘴，却什么也说不出，只是将一块炖得软烂的灵鹿肉夹进她碗里，力道大得险些戳破碗底。
这顿饭吃得格外漫长。当玄霜终于放下碗筷时，天墟立刻起身收拾食盒，动作却比来时更显慌乱。他不慎碰倒了桌上的陶罐，陈参商送的星砂香囊滚落在地，与他腰间的玉佩擦出一道微光。玄霜眼尖地发现，那玉佩的纹路竟与自己冰室中陈列的旧物有几分相似，却在她想细看时，被天墟匆匆收起。
"明日......"天墟站在门口，欲言又止，"明日我再带些你爱吃的来。"玄霜望着他微驼的背影，突然想起昆仑弟子们常说的话："剑尊的背影是大荒最挺直的山梁。"可此刻，这道山梁却像被风雪压弯了般，让她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。
"劳烦前辈了。"玄霜屈膝行礼。天墟的身影猛地僵住，许久才轻轻摇头："不劳烦。"他转身离去，银发在晨雾中飘起，竟让玄霜想起冬日里昆仑虚的雪，看似冷硬，实则柔软易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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