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步落下,都伴随着骸骨碎裂的脆响,在死寂得令人窒息的白骨平原上荡开空洞的回音。灰白的光线均匀而冰冷,没有影子,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永恒的、凝固的灰烬之中。陈默背着阎小罗,每一步都如同跋涉在粘稠的冰海里,沉重而艰难。
脚下是无穷无尽的骸骨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侵蚀力,这些骨骼保持着死亡瞬间的姿态,却又脆弱得令人心惊。巨大的肋骨如同折断的桅杆斜插向灰蒙蒙的天穹,脊椎骨节节相连,铺就蜿蜒的“道路”,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头骨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,如同亿万双来自远古的、冰冷的眼睛。空气中弥漫的骨粉带着刺鼻的钙质腥气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尘埃。
背上的重量轻得让人心慌。阎小罗依旧昏迷,冰凉的脸颊贴在他后颈的阎君甲上,微弱的呼吸如同游丝,每一次吐息都带着冰冷的寒意,仿佛她体内的生机正在被这片死域同化。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颤抖,那是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前的最后余烬。他咬紧牙关,强行压榨着丹田内那丝微弱得几乎要断绝的暖流,艰难地维持着功法的运转,试图将这点可怜的力量渡入她体内,维系着那缕随时会断的生机。
距离那座白骨之城越近,那股无形的、沉甸甸的压迫感便越是清晰。它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庞大,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身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绝对死寂与苍凉。
终于,他站在了这座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城脚下。
仰望。
巨大的阴影投下,将他渺小的身影彻底吞没。城墙高耸入云,目测不下千丈!构成城墙的并非砖石,而是无数巨大到难以想象的、形态狰狞的异兽骸骨!粗壮如山脉的脊椎骨层层垒叠,形成城墙的基座,每一节脊椎都大如房屋。嶙峋的肋骨如同惨白的巨矛,交错纵横,构成了城墙的主体骨架,骨隙之间填充着难以计数的、各种形态的较小骸骨,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挤压、熔铸在一起,形成惨白而光滑的骨壁。骨壁表面并非平整,而是布满了无数凸起的骨刺、凹陷的骨洞,如同巨兽皮肤上狰狞的疤痕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蛮荒与死亡气息。
正对着他的,是两扇巨大的城门。城门本身,就是两颗相对而立的、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兽颅骨!颅骨的眼窝是深邃漆黑的入口,鼻骨处是拱形的门洞,张开的下颌骨如同狰狞的门槛。门洞之内,是深不见底的黑暗,仿佛通往巨兽的食道,散发出冰冷而腐朽的气息。城门上方,无数巨大的犄角、獠牙、骨刃交错堆叠,形成一片指向灰白天空的、惨白而锋利的骨刺森林,如同天然的拒马,守卫着这座死亡之城。
没有守卫,没有活物,甚至连风都没有。只有绝对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。
陈默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骨粉空气,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。他紧了紧背上阎小罗的身体,不再犹豫,迈步踏入了那巨兽颅骨构成的城门。
一步踏入城门洞的阴影,温度骤然下降!仿佛瞬间从冰窖踏入了万载玄冰的核心!刺骨的寒意无视了阎君甲的阻隔,如同无数冰冷的钢针,狠狠扎入骨髓!光线也瞬间黯淡下来,只有城门洞深处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、不知来源的灰白幽光。
脚下的“地面”不再是平原上散碎的骸骨,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平、打磨过的巨大骨板,光滑而冰冷,上面布满了细微的、如同古老符文的骨纹。两侧的骨壁向内倾斜挤压,构成颅骨的巨大骨骼表面,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和深深的刻痕,如同某种巨兽啃噬或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。
城门洞漫长而压抑,每一步都回荡着孤独而清晰的脚步声。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精神紧绷到极致,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。然而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只有越来越浓重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冷。
终于,穿过了那如同巨兽咽喉般漫长幽深的城门洞。
眼前豁然开朗。
然而,映入眼帘的景象,却让陈默瞬间屏住了呼吸,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撼而急剧收缩!
城!
一座无边无际、完全由骸骨构成的巨大城池!
但这座城,没有街道,没有房屋,没有市集,没有烟火。
只有碑!
无穷无尽、密密麻麻、高矮错落、形态各异的——碑!
每一座碑,都是由森然白骨雕琢、堆砌而成!
小的只有一人高,惨白的腿骨或臂骨为柱,顶着一个风化剥蚀的头骨或盆骨。大的则如同巍峨的山岳,由无数巨大异兽的脊椎骨、肋骨、腿骨、甚至完整的巨大颅骨堆叠、熔铸而成,高达数十丈、数百丈!它们如同沉默的巨人,矗立在这片由骸骨铺就的“广场”之上!
碑林无边无际,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,与同样由骸骨构成的、高耸入云的城墙融为一体。灰白的光线从骸骨城墙的缝隙和上方灰蒙蒙的“天空”渗透下来,均匀地洒在每一座白骨碑上,将它们映照得一片惨白死寂。光线无法穿透碑林的深处,那里只有一片更加深邃、更加令人心悸的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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