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衍天·东域·云岚之南,九岭深山。
林峦重叠,雾锁千里,老树如龙蛇盘伏,石骨裸露,灵禽不栖,野兽避迹。自古传言此山名“伏源岭”,为古时大战所遗之地,有神迹沉眠,劫气未散。
山脚村落稀少,间有樵夫行走山中采柴,但不敢深入九岭腹地,唯有一人——秦雨,常年孤身砍柴度日。
秦雨年近六旬,孤苦无依,丈夫早亡,儿女夭折,唯余一草屋于山脚。常年以砍柴换米,风雪不休,日日如一。
这日清晨,林中霜寒未退,秦雨挑着空担,手执砍柴刀,沿着老藤密布的小径缓缓上山。
走至岭腹之间,忽有异动传来。
风无声,叶不摇,四周忽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,连鸟雀都仿佛被抽去了声音,山林如死。
秦雨心头微紧,脚步却未停。
她拐入一处幽谷,正欲取一段枯木,忽见前方一处石塌之地,一道苍白的人影静静蜷卧在乱石之间。
那是一名少年,年龄十岁左右。
他全身赤裸,浑身不着片缕,皮肤苍白无暇,四肢无伤无血,宛如刚出生不久。但他却没有一丝生人的体温,整个人如沉在死水中般寂静无声。
秦雨愕然停步,本欲转身离去,却不知为何心头一颤,迈步靠近。
少年侧卧着,乌发披散,面容被光影遮住。她缓缓绕至其正面时,眼神猛地一滞。
那是一张——连老妪都不由自主屏息的脸庞。
眉如远山,眸未睁,轮廓如神人雕琢,俊美至极,却不带凡俗情态,反倒有种陌生、冰冷、不可接近的气息,仿佛这副面孔并非为人类所设,而是神只遗落于凡尘的一缕映像。
她不敢触碰,却终究注意到——
少年的右手腕上,缠绕着一道若隐若现的灰色光环。
那光环极淡,若非阳光透雾斜照而下,根本无法察觉。它无金属质感,无灵宝气息,亦无任何符文与道息,就像一圈被烧成灰烬的灰绳,死死环住少年手腕,不动、不亮、不鸣。
但秦雨站在那灰环三尺之外,心头便陡生一种源自血魂的战栗,仿佛眼前之物绝不可触碰,绝不可知。
她不懂修行,更不识法器,唯凭直觉,便知这东西,不属于人世。
她咽了口唾沫,终究缓缓褪下外袍,将少年小心裹起。
“你若真是神物所化,便杀我报应。可你若也是人,怎能弃你不顾?”
她语气微颤,手却未停。
?
就这样,一个凡尘老妇,肩挑不应由她承载的因果,将那“源始之环”所显化的少年,带回了山下的小屋。
柴屋破旧,炉火微明。秦雨将少年安置于草榻之上,盖以兽皮,用井水轻拭血污,口中念着不知多少次的“莫怪莫怪”。
夜深风静,她倚在墙角,睡意渐浓。
忽而,那榻上少年睁开了眼睛。
—
这一刻,天地无声。
他不曾呼吸,不曾动弹,但他的睁眼,就如黑夜中浮现一线灰痕,仿佛整个时空都被那双眼眸撕出了一道缝隙。
他目光未有焦距,只盯着破瓦上方,仿佛在感知某种被剥离的存在。
灰环轻轻震动,无声无息,却在这一刻,如幽冥之音,穿越整个太衍天——
只那极小极短的一瞬,某处远在万里之外的神殿裂开一道微缝,镇压其中的石碑竟生出一道纵裂!
白云宗内,一尊千年古印忽然暗淡。观法峰上,主碑留痕:“有界外之痕入主气机。”
而少年,只静静地睁眼。
?
他知自己为何存在。
他没有生母,没有族姓,没有前世,没有命轮。他不是“诞生”,而是“构成”。
他是由“源始之环”之力直接衍生出的生命容器,是一道印痕本身意识的映照。他本是虚妄、混沌、不可具象之物,如今,却拥有了一副人类的骨血。
他的情绪,是模拟的;他的意识,是投影的;但他的每一滴血,每一道纹,每一次心跳,都是“湮”之延伸。
他感受到了自己。
也感受到了,那个坐在墙角酣睡的老妇人。
他目光停驻片刻。
在灰环没有完全觉醒之前,他的“人类外壳”暂可运转人世法则——而这一瞬间,他感受到一丝温暖。
他第一次,感知到人类情绪的本质:不是力量,而是依附,是柔,是难以计算的“非理”。
他垂下眼帘,缓缓闭上双目。
“秦雨……”
这个名字被他悄然记下。
他拥有她的姓。
也拥有了她为他编造的“命”。
?
次日清晨,阳光微熙。
秦雨发现少年醒来,欣喜若狂,连忙熬粥、缝衣、为他遮体。她问他是谁,他不答。她便笑说:
“你出现在秦家的柴屋里,我就喊你秦宁,可好?”
少年微微颔首,第一次开口,声音轻淡如风:
“好。”
他从未拥有名字,但此刻,他以凡人为母,以湮环为骨,终于有了“名”。
从此世间,有了一个叫做秦宁的人。
而这个人,将从这破屋之中,走向整个太衍天。
走向一切将被湮环支配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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