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刑法志》卷四《缉事篇》附载:“成武朝中期,镇刑司余党未清,副提督石崇(从二品)遣本司小太监(无名,隶镇刑司密探科,从九品),夜伏谢渊(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)府邸外,监其行止,录其动静,欲寻‘擅权乱政’之迹,为萧桓复辟构陷计。
时谢渊已知被盯,乃故示‘勤政务、无私谋’之态,令书房灯火达旦,批阅公文如常,实则令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(从二品)遣暗探反盯,录小太监交接状。
史称‘镇刑司窥府案’。” 此案之巧,在 “监” 与 “反监” 之博弈 —— 旧党以暗探窥枢臣,欲借迹构陷;谢渊以静制动,反借暗探传假讯,为后续破局埋饵,二者角力,显成武中期 “私谋” 与 “公纲” 之智斗。
墙根影伏夜沉沉,烛火窗摇照一心。
密录枢臣勤政迹,暗传私党构谋音。
不知身后窥踪者,犹自檐前蹑足深。
不是权场无正道,只缘私念蔽尘襟。
夜色如墨,泼洒在大吴京师的街巷间,连街灯的光晕都被揉成淡晕,贴在青石板路上泛着冷光。正阳门以西的谢渊府邸外,老墙根下的枯藤早已褪尽绿意,虬结的枝桠间挂着几片蜷曲的枯叶,风一吹就簌簌响,像老人的咳嗽,死死抓着斑驳的青砖。风裹着深秋的凉意,卷过墙缝时带起细碎的尘土,落在一道蜷缩的身影上 —— 那是镇刑司的小太监,隶密探科,从九品的末流吏员,此刻正把自己嵌进藤叶最深的阴影里,连呼吸都压得又轻又短。
他的灰布短衫被夜露浸得发潮,潮意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,忍不住缩了缩肩膀,却不敢抬手拢衣服 —— 怕动静惊了墙内的人。腰间缠着的窄绸 “录事带” 被攥得发紧,绸带边缘磨得指腹发疼,带面上木炭画的 “△” 符号还泛着淡黑,是昨夜录 “谢渊批军器册” 的痕迹。这是他奉命监视谢渊的第三夜,镇刑司副提督石崇的话还在耳边打转,像根针似的扎着 ——“寻谢渊‘擅权乱政’的迹,录到‘私通边将’‘藏谋逆文书’,赏银一百两;若空手而回,杖责三十,发往边地为奴。” 一百两银子,是他在镇刑司当十年小吏也挣不到的数,可边地为奴的下场,他光是想想就浑身发寒。
老墙高一丈二,砖缝里积着经年的尘土,他踩着砖缝里的凹陷处,脚尖抵着墙根的青苔,勉强能凑到窗根。窗纸是宣州贡纸,细密得能看见纤维纹路,透光性极好,屋内烛火晃动的影清晰得像在眼前。那烛火是工部造的 “长明烛”,蜡芯裹着棉线,烧得慢,前两夜他守到天明,烛火也只短了三寸 —— 谢渊的书房,总亮得比京师任何一处官署都久,连巡夜的羽林卫都知道,“谢太保的灯,比正阳门的钟还准”。
此刻,烛火下的身影正坐在案前,是谢渊。他没穿朝服,只着一件半旧的青布常服,袖口磨出了细毛边,却浆洗得发白,没有一丝褶皱,领口的布扣系得严丝合缝,没有半分权臣的张扬。案上堆着的公文摞得比他的小臂还高,最上面那本摊开着,封皮写着 “宣府卫边军粮饷核验册”,边角有些卷,封皮上还留着户部侍郎陈忠的私印浅痕,是昨日刚递来的。谢渊的指尖落在 “李默” 的名字上,顿了顿,指腹蹭过纸面,像是在确认字迹,随后对身旁侍立的书吏低语:“宣府卫这月多领的五百石粮,让张启(玄夜卫文勘房主事,从三品)再核一遍,粮册上的交割日期有涂改痕迹,务必寻到实据。” 书吏躬身应 “是”,提笔在纸页边缘记了行小字,笔尖是狼毫的,划过纸页时发出 “沙沙” 轻响,竟透过窗缝传了出来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小太监的呼吸猛地屏住,手里的木炭差点落在地上,忙攥紧了 —— 他原以为能等到谢渊见 “私党”,能录到 “密谋” 的话,没成想又是核对粮饷。前两夜也是如此,要么是批兵部的军器册,要么是看御史台的弹劾状,连个可疑的客都没见。他按木炭在录事带上画了个 “△”,这是镇刑司密探的符号,代 “勤政务”。可这符号画得歪歪扭扭,木炭在绸带上蹭出细屑,他心里发慌:石崇要的是 “罪迹”,不是 “勤政”,再这样下去,赏银没指望,杖责倒要先落在身上。
风忽然紧了些,吹得窗纸 “哗啦” 响,烛火晃了晃,将谢渊的影拉得很长,投在墙上像道沉默的碑。小太监眯眼细看,见谢渊起身走到书架前,取出一个紫檀木盒 —— 木盒上雕着简单的云纹,是永熙帝年间的旧物,小太监在镇刑司见过同款,知道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规制。谢渊打开木盒,拿出一卷黄色的纸,那纸的颜色他认得,是内府造的 “诏纸”,边缘带着暗纹,寻常官员绝不能私藏!他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,胸口发闷,忙将木炭按在带上,指尖因激动发颤 —— 这定是 “私拟密诏” 的迹!石崇要的 “擅权” 罪证,终于找到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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