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宗室志》卷五《德佑帝篇》附载:“成武朝中期,德佑帝萧桓居南宫,陈冀献言后,仍忧谢渊(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)阻复。桓独处思政堂,忆谢渊昔年‘社稷为重’之语,思石崇(从二品镇刑司副提督,已故)旧党筹备之密、徐靖(从二品诏狱署提督)诏狱卒之恃、京营旧卒之愿从,乃自我宽解:‘复位以安社稷,谢渊必能谅解;旧部效死,何惧谢渊之威?’ 遂定复辟之志,令魏奉先密报徐靖,议举事细节。
时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(从二品)察桓异动,录其与魏奉先交接状,报谢渊,渊令‘续盯,待其露形’。” 此案之核,在 “私念” 借 “社稷” 自欺 —— 萧桓以 “护社稷” 为名宽解己心,实则掩复辟之私,然其志既定,南宫谋变之局遂向 “实举” 推进。
南宫烛泪积铜檠,旧帝摩符忆昔盟。
渊甲沾血呼社稷,崇筹藏秘待中兴。
密函印涩传谋计,卫吏钥寒候举兵。
不是私权迷壮志,只缘正统系苍生。
南宫 “思政堂” 的烛火已添过一遭,铜台沿积着半寸凝住的烛泪,像极了青漠堡战场上冻住的血痕。萧桓坐在案前,指尖反复摩挲那枚京营旧符 —— 符身是永熙帝年间的赤铜,经七年摩挲,边缘已泛出温润的包浆,唯独 “前营” 二字的刻痕仍锐利如昔,指尖划过,能清晰触到工部工匠当年錾刻时,因手劲不均留下的细微凹凸,那是亲军将领才有的专属印记,寻常京营兵卒绝无资格持有。
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,德胜门被瓦剌兵围得水泄不通,京营兵卒溃乱如蚁,连总兵官都想弃城而逃。谢渊那时还是兵部侍郎,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,只在外面披了件沾血的玄甲,甲片碰撞的 “叮当” 声混着风雪声,竟压过了兵卒的喧哗。谢渊就站在城头最高处,手里攥着先帝赐的尚方剑,对着底下喊:“谁再言弃城,此剑便斩谁!守城非为代宗,非为我谢渊!瓦剌破城之日,你们的妻儿会被掳走,你们的祖宅会被烧毁,先帝的长陵会被掘开 —— 这是大吴的社稷,是你们的根!” 那时的谢渊,眼里没有权欲,只有火光与风雪,连声音都因嘶吼而沙哑。
“谢渊常说‘社稷为重’,他说的社稷,是百姓的妻儿,是先帝的陵寝,是大吴的根。” 萧桓轻声喃语,指尖从铜符移到案上的《复立十策》抄本。抄本是用宣州贡纸写的,虽经石崇篡改,却仍能辨出谢渊当年的笔迹 —— 谢渊写字喜用狼毫,笔锋刚劲,“复立桓帝,以安社稷” 六个字,当年定是蘸了浓墨,力透纸背。萧桓忽然觉得,自己之前怕的不是谢渊,是 “谋逆” 两个字的罪名,可若复位是为了 “安社稷”,那便不是谋逆,是顺天应人。
他想起前日魏奉先从太医院听来的消息:代宗咳血已有半月,太医令私下对礼部尚书王瑾说 “陛下元气已竭,恐撑不过下月”;皇子继位,朝堂上定会乱成一团 —— 吏部尚书李嵩与户部尚书刘焕早有嫌隙,定会为 “辅政” 争权;宣府卫副总兵李默不满谢渊调兵,定会借 “主少国疑” 生事;瓦剌也先若知京师无主,定会再率十万兵南下。到那时,谢渊纵有天大的本事,也难挽社稷危局。
“朕复位,是为了挡这些乱局,是为了谢渊口中的‘社稷’。” 萧桓抬手,将抄本往案心推了推,烛火映在字上,像是给 “社稷” 二字镀了层光。他之前总怕谢渊的玄夜卫、怕《大吴律》的罪名,此刻想通了这些,掌心的冷汗竟慢慢收了,连呼吸都比刚才稳了几分。他甚至想,等复位后,第一时间召谢渊入宫,把《复立十策》原原本本地给他看,告诉他 “朕懂你的社稷,朕会和你一起护着它”,谢渊说不定会躬身行礼,像当年在德胜门那样,喊他一声 “陛下”。
萧桓走到殿角的暗格前,指尖按在暗格的木纹上 —— 这暗格是他当皇帝时,令工部工匠偷偷凿的,藏过不少私密奏折,如今却用来藏徐靖的密报。他轻轻拉开暗格,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,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三封密信,最新的一封就是徐靖昨日递来的。他取出来展开,黄麻纸的粗糙感蹭过指尖,上面的字迹是徐靖的,徐靖写字爱用朱砂调墨,字里行间总带着点戾气,可这次写的 “石崇旧吏已联络京营旧卒三百余”“诏狱署已备卒五百”,却透着难得的稳妥。
他想起石崇生前的模样 —— 石崇总穿一身墨色官袍,腰间挂着石迁留下的玉佩,说话时总爱摸玉佩,显是对石迁又敬又怕。石崇虽贪权,却也懂筹谋:镇刑司旧吏多是石迁当年从各地选来的 “刀笔吏”,最善模仿他人笔迹,之前引开玄夜卫暗探的 “镇刑司库房藏密信”,就是他们用陈年徽墨仿秦飞的笔迹写的,连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都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才说 “墨迹不对”;徐靖掌诏狱署多年,手里攥着不少犯官的把柄,那些死囚只要许他们 “免罪”,就愿充作死士;卫安虽只是个从六品的卫官,却把南宫的布防摸得比玄夜卫还清楚,连侧门钥匙的齿痕都能背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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