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大吴会典?礼志》卷三十五《储君篇》载:“成武帝萧栎体疾缠绵,旧党余孽(诏狱署提督徐靖、镇刑司副提督石崇)暗结吏部尚书李嵩,以‘太子萧烨年弱,恐难支边患’为由,拟《易储奏疏》,请立太上皇子萧恪为储。时谢渊掌军政兼御史台,为旧党眼中钉 —— 若其附议,则易储事成;若其拒签,则以‘抗旨谋逆’构陷。
疏至兵部,谢渊悬笔三日,未敢落墨,笔尖滴墨染黑‘谢渊’署名处,墨痕如泣血,时人谓‘此非墨痕,乃直臣忧国之血’。”
谢渊之悬笔,非怯懦,实乃 “以缓待变”:借三日犹豫,查旧党阴谋,固军政防线,终以 “附签为饵,引蛇出洞” 之策,护太子、破乱局,彰显 “社稷为重,私议为轻” 的风骨。
案上疏文摊久。墨痕凝渐稠、悬毫三日,泪透衫袖。
名姓终难轻落就,怕负苍生负祖训。
奸党伺、阴谋遍布。
奸徒结党营私计,逼签章、欲更储、私移国本。
心似绞,血如注。
忆昔曾守边城关。血沾鳞甲同袍死,胡尘尽走。
今困宫闱争斗里,怎忍江山轻易手?
搜得密证细剖谋。
非是无刚难决计,为江山、暂把锋芒覆。
待破晓,除奸宄。
衙署内的烛火已燃到第三根,灯花 “噼啪” 爆响,溅在案上的《易储奏疏》上。谢渊身着墨色鳞甲,肩甲处岳峰旧年抗瓦剌的箭痕,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 —— 那道凹痕里还嵌着细小红锈,是他昨夜用细针挑过的,指尖抚过,仍能觉出甲片下的灼热,像在提醒:这枝笔落下,不是签一个名,是赌大吴的国本。
奏疏是辰时由吏部侍郎张文送来的,黄麻纸页上已签满名字:吏部尚书李嵩、礼部尚书王瑾、诏狱署提督徐靖…… 连礼部侍郎林文的签名也在其中,墨迹虽淡,却清晰可辨。最下方留白处,只等着 “谢渊” 二字 —— 旧党算准了,他掌军政,若不附议,便是 “抗旨”;若附议,便是 “同谋”,左右皆是死局。
“大人,玄夜卫北司送来密报,石崇在诏狱里仍与旧党递信,说‘三日之内,谢渊若不签疏,便截边军粮饷,逼他就范’。” 亲兵的声音压得极低,将一张折叠的密纸放在案角。谢渊的目光扫过密纸,上面是秦飞的字迹:“李嵩已命户部扣下宣府卫冬粮,徐靖则调诏狱卫卒围兵部后巷,恐有异动。”
他抬手取过案上的狼毫笔,笔尖已被墨润得饱满,悬在 “谢渊” 二字上方,却迟迟不敢落下。烛泪顺着烛杆淌下,滴在疏文的留白处,晕开一小片浅黄,像一滴凝固的泪。他忽然想起德胜门之战的那个寒夜:岳峰倒在他面前,胸口插着瓦剌的箭,最后一句是 “守住太子,守住江山”—— 如今太子尚在,江山却要因一纸奏疏动摇,他怎能落墨?
李嵩亲自来到兵部衙署。他身着正二品绯色官袍,手里攥着一串玉扳指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坐下便直奔主题:“谢大人,《易储奏疏》已送各部,内阁、礼部皆已附名,就差您的签名了。陛下病重,太子年幼,萧恪殿下年长有谋,去年还随边军巡过宣府,立他为储,是为社稷计,您怎能犹豫?”
谢渊将奏疏推到李嵩面前,指尖点在 “立太上皇子萧恪为储” 的字句上,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页:“李大人,《大吴会典?礼志》卷三十五明载‘嫡长子承统,非夭亡、无过不得易’,太子萧烨年方七龄,每日勤学《皇吴祖训》,无半分过错,为何要易储?” 李嵩笑了笑,端起茶盏却不饮,茶盖在盏沿刮出细碎的声响:“律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如今瓦剌在宣府卫外徘徊,边军需三万石冬粮、五千领棉甲,户部…… 却凑不齐。您若附议,明日便可拨付;若不附议,李默副总兵那边,怕是要眼睁睁看着士卒冻饿至死。”
这话像冰锥刺进谢渊心里。昨日他刚收到李默的急报,说宣府卫已有三名士卒冻毙,若粮饷再迟,恐生哗变 —— 而哗变之日,便是瓦剌趁虚而入之时。“李大人这是要挟?” 谢渊的声音沉得像浸了冰,指节在案上攥得发白。李嵩却不以为意,将玉扳指在指间转了一圈:“老夫只是‘为社稷’,谢大人若懂时务,便该知道,附议是唯一的路。您掌军政,总不想落个‘见死不救’的骂名吧?”
送走李嵩,谢渊走到案前,再次拿起狼毫笔。笔尖的墨已有些干涸,他蘸了蘸墨池,墨汁滴在疏文 “谢渊” 二字左侧,染出一个小黑点。他忽然想起秦飞昨夜的密报:石崇与徐靖私通瓦剌使者,密信里写着 “若易储事成,许瓦剌岁币十万两、大同卫三城”—— 李嵩此刻逼他附议,怕是早已与旧党勾结,要借易储卖国行逆。笔杆在掌心转了两圈,终究还是悬着,没敢落下 —— 他若落墨,便是旧党的帮凶;若不落,边军士卒的性命又该如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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