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兵志》载:“凡战阵论功,以斩获、固守、先登为上,爵赏颁行,必核名籍、验实绩,无分贵贱,唯论功过。” 成武九年暮春,瓦剌遣使献俘,萧栎御武英殿设 “献俘宴”,命群臣 “各举有功之臣,议爵赏之序”。席间,勋贵、文臣竞相举荐亲信,争夸 “谋划之功”“调度之劳”,唯独正一品太保兼御史大夫谢渊沉默不语。
当定国公再次夸耀 “子侄率军破敌” 时,谢渊举杯而起,冷言直指:“若论真功,德胜门城楼下战死的无名士卒,当居首功!” 此言一出,满座默然。其背后,是谢渊对 “功赏不公” 积弊的深恶痛绝 —— 勋贵文臣凭身份冒功,而浴血士卒却名姓不存,他决意借此次宴饮,揭开功赏制度的沉疴,为无名者正名,亦为吏治清明再辟前路,暗合明代 “于谦为边卒争饷、为死士请功” 之史实。
琼筵争誉闹哄哄,谁念疆场血染红?
勋贵夸功凭世爵,文臣邀赏仗词锋。
一杯冷语惊尘梦,万骨无名泣晚风。
莫道功章皆贵胄,长城原是卒夫功。
武英殿内,琥珀酒浆在鎏金樽中晃出细碎的光,与殿角烛火交映,将满朝文武的官袍染得华贵。谢渊按正一品太保之阶坐于东首第一席,指尖却未碰过案上的酒樽 —— 他眼前反复浮现的,是德胜门城楼下那片未清理干净的血渍,是去年瓦剌围城时,一名十七岁士卒身中三箭仍死死抵住城门的背影。那士卒临死前只喊了一句 “守住城门”,到如今,连姓名都未录入《阵亡名册》。
“陛下,” 定国公萧策起身离席,躬身道,“此次瓦剌献俘,臣之侄萧明率军突袭敌营,斩获敌酋首级三枚,当属首功,恳请陛下赐其锦衣卫指挥佥事之职!” 话音刚落,吏部尚书李嵩立刻附和:“定国公所言极是!萧公子年少英勇,当加官进爵,以励勋贵子弟!” 礼部尚书王瑾亦点头:“萧明乃功臣之后,赏功亦能彰显陛下优渥勋贵之意,臣附议!”
一时间,附和之声此起彼伏,勋贵们纷纷举荐子侄,文臣们则争相提及 “粮草调度”“文书传递” 之功,互相吹捧,唯独谢渊与刑部尚书周铁、宣府卫副总兵李默三人沉默。谢渊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,心中冷笑 —— 萧明所谓的 “突袭敌营”,不过是瓦剌撤军时捡漏斩杀的三名溃兵,却被夸大成 “破敌首功”;而德胜门死守三日、斩杀瓦剌前锋两千余人的主力士卒,竟无一人被提及。
他想起前日查阅《战功核录册》时的情景:吏部呈报的 “一等功” 名单中,七成是勋贵子弟或文官亲信,真正的一线士卒仅占三成,且多被列为 “末等功”,赏银不过五两。更令人齿冷的是,《阵亡名册》中竟有三百余名士卒 “无名无籍”,只因他们多是流民入伍,未登记详细信息,便成了 “无名之鬼”。
“谢卿,” 萧栎的目光扫到谢渊,“你掌军政,见多识广,认为谁当居首功?”
满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谢渊身上。萧策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 —— 他料定谢渊不敢得罪勋贵集团,定会附和举荐萧明。李嵩也微微颔首,等着谢渊开口。谢渊却缓缓起身,官袍的下摆扫过案上的玉盘,发出 “叮” 的轻响。
他没有看萧策,也没有看李嵩,只是举起手中的酒樽,目光扫过满殿群臣,声音清冷却字字清晰:“陛下,若论真功,臣以为,德胜门城楼下战死的三百余名无名士卒,当居首功!”
满殿的喧哗瞬间凝固,连丝竹之声都戛然而止。萧策的笑容僵在脸上,李嵩的脸色沉了下来,王瑾则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。谢渊迎着众人或诧异、或不满、或鄙夷的目光,继续说道:“去年瓦剌围城,德胜门告急,三百余名士卒以血肉之躯抵住敌军猛攻,三日之内,斩杀瓦剌前锋两千余人,自身伤亡殆尽。其中有十七岁的流民,有退伍的老卒,他们没有勋贵家世,没有文官背景,却用命守住了京师的门户。可如今,他们的姓名未入名册,家属未得抚恤,反观某些人,仅斩杀数名溃兵,便要争首功、求爵位 —— 此等功赏不公,何以服众?何以慰亡灵?”
“谢渊!你放肆!” 萧策猛地拍案而起,“那些士卒不过是执行军令,何谈‘首功’?我侄萧明深入敌营,出生入死,难道比不上一群无名小卒?”
“深入敌营?” 谢渊冷笑一声,从袖中取出一卷《德胜门战报》,高举过头顶,“陛下,此乃德胜门守将岳谦呈报的战报,详细记录了当日战况:萧明率军至敌营时,瓦剌主力已撤,仅斩杀三名掉队溃兵,且未遇任何抵抗。而三百余名士卒,在箭矢耗尽、粮草断绝的情况下,仍用刀枪、砖石与敌军死战,直至最后一人倒下 —— 请问定国公,这两种‘功’,孰轻孰重?”
萧栎接过战报,仔细翻看,眉头渐渐拧紧。萧策见状,急道:“陛下,战报或许有误!萧明的功绩,有随行校尉可以作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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