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迁心一横,蘸满墨,把 “瓦剌左贤王部粮尽,兵卒逃散者三分之一,可趁势反击” 划掉,改成 “瓦剌集兵五万,已至大同卫城下,城破在即,乞速调宣府卫兵驰援”。改完后,他又怕墨色太新,用茶水轻轻洒在纸页上,想让墨色发旧;再把骑缝章往旁边挪了挪,用手指按出歪斜的印痕 —— 他以为这样就天衣无缝,却没注意到,松烟墨的黑中带青,与原信桐烟墨的黑中带褐,在光线下判若两人。
赵小五接过密信时,总觉得哪里不对 —— 信封的边角比之前软了些,火漆的光泽也发暗。可刘六在旁边催:“快走吧,再晚就赶不上今晚的宿驿了。” 他没时间细想,翻身上马,马鞭一扬,马蹄踏过驿署的积雪,往神京方向去了。他没看见,耳房的门悄悄开了条缝,石迁正盯着他的背影,嘴角勾出一丝冷笑。
“成了?” 刘六凑过来,声音里带着兴奋。石迁点头,把用过的笔和墨藏进床底:“改得很像,没人会发现。等内阁信了这信,调宣府卫兵走,大同卫就剩王三那点人,瓦剌再攻,必破 —— 到时候,谢渊、王三就是‘误国’之罪!” 刘六突然压低声音:“可玄夜卫的周指挥使,听说最善查伪信,要是被他发现...”
“怕什么?” 石迁打断他,手指敲了敲腰间的假牌,“咱们有‘玄夜卫书吏’的身份,就算查,也先怀疑驿丞,轮不到咱们。再说,理刑院还有咱们的人,真出事,他们会帮着遮掩。” 话虽这么说,他的后背却还是凉了 —— 前次弹劾案的阴影还在,玄夜卫的刀光,他这辈子都忘不了。
十一月廿九的清晨,密信递到兵部时,谢渊正在看大同卫的粮册。驿骑赵小五喘着粗气,把信递给他:“谢侍郎,王将军的急信,路上经居庸关驿验过。” 谢渊接过信,指尖刚触到信封,就皱起了眉 —— 他上个月去过居庸关驿,知道那里的火漆是暗红的,可这封信的火漆偏黑;再看信封边角,有明显的水渍,像是被人刻意处理过。
他拆开信,展开信纸的瞬间,瞳孔猛地一缩 —— 王三的笔迹他认得,去年狼山之战,王三的战报他看了不下十遍,竖笔带钩的特点很明显,可这信里的 “瓦剌”“驰援” 等字,竖笔却直挺挺的,毫无钩痕。更可疑的是墨色:边军缺墨,常用便宜的桐烟墨,色褐而淡,可这信的墨色黑中带青,是理刑院才用的松烟墨 —— 王三在大同卫,哪来的理刑院墨?
“小五,” 谢渊的声音很沉,压过了窗外的风声,“居庸关驿验信的是谁?是驿丞,还是其他人?” 赵小五愣了愣,回忆道:“是个穿玄夜卫黑袍的书吏,腰间挂着‘书吏’牌,还说‘奉诏监密信’。” 谢渊心里 “咯噔” 一下 —— 玄夜卫从未派书吏去居庸关驿验信,这必是假的!
他立刻起身,抓起信往御书房去:“备马!这信有问题,得请陛下让玄夜卫勘验!”
御书房里,内阁首辅李东阳正捧着密信,声音发颤:“陛下,大同卫危在旦夕!瓦剌五万兵压境,若不调宣府卫兵驰援,城必破!” 旁边的户部尚书(新接任者)也附和:“宣府卫刚平复,兵卒虽疲,却也是唯一能调的兵力 —— 再晚,就来不及了!”
萧桓坐在龙椅上,手指捏着密信,目光落在 “城破在即” 四个字上,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。他想起陈烈的血书,想起宣府卫的惨状,若大同卫再破,九边就真的完了。“谢渊呢?” 他突然问,“兵部怎么说?” 话音刚落,谢渊就闯了进来,甲叶碰撞声震得殿内烛火晃了晃:“陛下!此信是假的!王三绝不会写这样的信!”
李东阳立刻转头瞪他:“谢侍郎怎知是假的?驿骑亲递,还有居庸关驿的火漆,难道是假的?” 谢渊把信递到萧桓面前,指着 “瓦剌” 二字:“陛下,王三的笔迹竖笔带钩,可这信的竖笔无钩;边军只用桐烟墨,这信却是松烟墨;还有火漆,居庸关驿的火漆是暗红,这信的火漆是黑的 —— 此信必被人篡改过!”
萧桓凑近一看,果然如谢渊所说 —— 他去年见过王三的手谕,笔迹特点记得清楚。“周显!” 他高声喊,“传玄夜卫指挥使周显,带文勘房的人来!”
周显带着玄夜卫文勘房的主事张启进殿时,御书房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。李东阳仍坚持 “信为真”,说谢渊 “恐调兵影响主战策,故意疑信”;谢渊则据理力争,要等勘验结果再议。张启接过密信,从怀里掏出三样东西:一是 “墨色比对册”,二是 “笔迹档案”,三是 “火漆样本”,在案上一一铺开。
“陛下,” 张启的声音很稳,手指点在信上,“此信墨色黑中带青,与理刑院松烟墨一致,而大同卫桐烟墨样本色褐,二者差异明显;再看笔迹,王三的‘王’字末笔惯于左挑,此信‘王’字末笔却右顿,与档案中王三笔迹不符;至于火漆,居庸关驿火漆含朱砂三成,此信火漆不含朱砂,反含松脂 —— 是仿造的火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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