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秦王的技术查证力,赵王的资源调度力,成王的制度洞察力。" 谢渊用朱砂在屏风上圈出三个红点,颜料在屏风上晕染开来,像三滴未干的血,"陛下借冤案试探,实则是用物质证据链,丈量每个皇子治世的斤两。"
周立看着谢渊通红的眼眶,想起那年在铁坊废墟,谢渊抱着工匠焦尸发誓要查清水落石出的模样。此刻的屏风上,黄河水患图的浊浪仿佛化作诸王的权谋,在证据链中翻涌。
正月初九,文华殿的烛火将诸王的影子投在殿柱上,像群张牙舞爪的怪兽。谢渊抱着证物踏入时,秦王的玄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。殿内烛影摇红。谢渊抱着贴满签条的证物匣踏入时,秦王萧槿的玄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,赵王萧桭的金丝蟒袍华贵得刺目,成王萧栎摩挲玉扳指的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镇定。
"谢御史断案,何时开始看矿脉松脂了?" 秦王的声音像出鞘的刀,殿内温度骤降。
谢渊解开素帛包裹的凶刀,八面体铁砂结晶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光:
" 回秦王殿下,断案当循三证:
其一,刀刃嵌黑驼山私矿伴生矿晶,《工部矿脉图谱》卷七载其晶型为八面体,与三年前兵器车查扣的走私铁矿完全一致 —— 此证链铁矿来源;
其二,刀柄缠绳浸油含庐山枯松脂,《赵王铁坊淬火录》戊申年档记载,该坊专用此脂改良硬度,与铁坊爆炸案残留物同源 —— 此证链锻造工艺;
其三,验尸格目朱砂批注含过量辰砂,《司礼监用墨则例》载秦王榷场密信墨料必加三成辰砂固色,与格目墨迹光谱吻合 —— 此证链文书造假。"
他的手指划过凶刀血槽:"三证环扣,殿下断的不是案,是借矿脉杀人立威,以三十七名工匠的性命,为私军淬火工艺做祭!"
赵王的蟒袍发出窸窣声响,袖口金丝在暗处闪烁:"漕运粮长的锦袍,是朝廷恩典,容不得诋毁。"
谢渊抖开锦袍,盐碱结晶如细雪飘落:
" 赵王殿下可知,这锦缎有三重破绽?
其一,锦面五枚缎织法虽为江南织造贡品,《尚宝司织作则例》载其经纬密度为每寸二十三纹,而袍角暗绣卍字纹处密度骤增,与铸币案钱袋织纹完全一致 —— 此证链旧党关联;
其二,里衬棉絮含盐碱结晶,《齐地棉产考》载滨海棉田因海水倒灌方有此征,与太子甲胄残片棉灰成分相同 —— 此证链私产挪用;
其三,赏赐清单封缄浆糊散小麦混松脂香,《鲁王府茶宴录》辛丑年条记此为笼络属官专用配方,与漕运衙门十七名粮长猝死案现场香气同源 —— 此证链私恩收买。"
他举起里衬对着烛火,棉纤维间的盐晶泛着微光:"您用朝廷贡品作外衣,裹着私产棉絮与旧党织纹,断的不是欠粮案,是用锦缎织就的权力之网!"
成王捏着玉扳指的指节发白:"刑部卷宗乃官文,岂是你能质疑的?"
谢渊展开卷宗残页,宣纸帘纹在晨光中清晰如昨:
" 成王殿下,这卷宗有三重破绽:
其一,结案呈文帘纹为七经三纬,《尚宝司造纸考》载此为赵王私产工坊密纹绢,与三年前伪造矫诏用纸同出一窑 —— 此证链制伪工坊;
其二,朱批用丹霞墨含过量明矾,《工部颜料谱》载您私藏墨锭必加五成明矾固色,显微观察结晶形态完全一致 —— 此证链用墨来源;
其三,内页修补纸纤维含枯松脂微粒,《天工开物?舟车篇》载秦王榷场松脂库专用此技防水,与修补处纤维光谱吻合 —— 此证链物资流通。"
他抽出夹在卷宗中的透光板,帘纹投射在殿柱上如蛛网蔓延:"三重证据在此,您断的不是枉法案,是用伪证用纸、王府墨料、榷场松脂,在卷宗里织就的制度舞弊之网!"
永熙帝放下玉镇纸的声音惊落殿角积雪:"谢卿以为,三案如何?"
谢渊跪地时听见甲胄轻响,知道诸王正用目光绞杀自己:" 三案皆是以物为刃的权谋之局 ——
秦王借黑驼山矿脉与松脂工艺,行杀人立威之实,欲证其军技掌控力;
赵王用贡品织纹与私产棉絮,行拉拢地方之实,欲证其资源调度力;
成王凭伪诏帘纹与丹霞墨锭,行操控制度之实,欲证其文书洞察力。
而陛下的玉镇纸,"他抬头望向御案上的温润美玉," 西域白玉对应秦王屯田渠坝,塞北墨玉对应赵王开海航线,楚地青玉对应楚王中立矿脉,分明是以三地玉料,考较皇子对天下资源的掌控之能。"
当夜,御史台烛泪堆积。谢渊对着镇纸拓片勾勒玉料纹路,周立的脚步声惊破寂静:"大人,秦王榷场的松脂库失火,赵王的漕运粮船沉没,成王的刑部卷宗被盗。"
他的指尖划过拓片边缘的 "永兴三年" 铭文,那是与镇纸同款的阴刻:"他们要毁证据。" 墨色在宣纸上晕染,像极了白日里赵王锦袍上的盐碱结晶,"但矿物会燃烧,织纹会沉没,文书会残缺," 他忽然攥紧拓片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"可陛下掌心的镇纸还在 —— 黑驼山的矿脉走向、齐地棉田的盐碱含量、工坊密纹的经纬数据,都早已刻进了《皇舆资源图》的每一道墨线。"
秦王王府内,萧槿盯着燃烧的榷场地图,火光照不亮他眼底的阴鸷:"谢渊查的不是案,是要掀翻整个矿冶版图。"通州码头上,赵王望着沉没的粮船冷笑,锦袍下摆被江水打湿:"没了实物证据,那些酸腐文吏还能拿什么治我的罪?"刑部密室里,成王对着残缺卷宗忽然僵住 —— 页脚处 "永兴三年" 的暗纹,正与镇纸侧边的铭文遥相呼应,那是他永远无法烧掉的印记。
卷尾
太史公曰:永熙朝之冤案,非刑狱之冤,乃权力之冤。秦王以矿脉为刃,赵王以织物为饵,成王以文书为网,皆欲借断案之机,在帝王的物质考较中占得先机。谢渊循矿物之痕、织纹之密、纸墨之瑕,于玉镇纸的方寸之间,窥破储君之考的真相。矿冶、纺织、文书三重证据链,丈量的何止是皇子的断案能力,更是他们对天下资源的掌控野心。朝堂如炉,诸王如铁,帝王执证据为锤,锻打储君之材。而谢渊,始终是那个举着放大镜,要让所有阴谋在物质证据前无所遁形的人。正义之路,道阻且长,然以物证道,终能照破迷雾,还人间公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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