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陛两侧的铜鹤香炉飘出沉水香,却掩不住空气中的松烟焦味。谢渊望着成王青白的脸色,忽然想起在江西平反时,那些被冤的茶农也是这样的表情 —— 只不过此刻面对的,是天家贵胄。他整理衣袖,验纹镜的链条在寂静中发出轻响,那是律法的重量,也是真相的声音。
验功房内烛火如豆,谢渊的验铁石在青铜令牌表面划出火星,锡铅混合的金属气息弥漫在空气中。他将令牌对准烛火,青铜表面的锡铅配比在光晕中显形:"锡三铅七," 指尖划过《武库甲仗谱》泛黄的页面,"与三年前鲁王府私铸铁坊出土的甲胄残片,光谱完全一致。" 周立捧着典籍的手微微发颤,烛影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,映得谢渊眼中的锐光愈发刺眼。
"这种配比..." 谢渊的指尖划过令牌边缘的北斗状砂眼,"韧度不足," 验铁石重重敲在砂眼处,发出暗哑的回响,"本应在铸造时便被淘汰," 又取出赵王粮庄改建铁坊的十七号模具拓片,"却与模具磨损痕迹丝毫不差 ——" 他忽然抬头,目光扫过验功房角落的甲胄残件,"鲁王,你私铸甲胄时," 声音陡然冷下来,"可还记得《武库令》中 ' 非奉旨不得私冶 ' 的铁律?"
周立递来的《太医院香谱》还带着宗人府的霉味,谢渊的验纹镜对准令牌握柄的沉香木:"庐山枯松脂," 他的指腹碾过茶褐色斑点,"与前年李焕案中," 声音放轻,"证人袖底残留的成分," 又用银针挑出极小的铜珠,"刻着 ' 廿三 '," 对照《宗人府器物账》中鲁王进献记录,"正是廿四号香药匣的锁扣残件 ——" 银针在烛火上泛着冷光,"看来鲁王的香药匣," 顿了顿,"不仅装香料,还装调令。"
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展开的《皇城舆图》残页。谢渊的手掌按在 "昭武三年" 火漆印上,印泥的朱砂颗粒硌得掌心发疼:"秦王避开花园井渠," 手指划过舆图上被蹭掉的朱砂标记,"那里藏着内廷密道," 又指向金水桥闸口,"鲁王卡住的位置," 指甲划过《宗室应急密典》的布防图,"正是三十年前太宗清君侧时," 声音陡然高昂,"前锋营的标准站位。"
成王的车驾在养心殿门前停下,车辕的震动让谢渊手中的舆图残页发出轻响。"巧合?" 谢渊冷笑一声,验纹镜突然对准三王:"秦王的蜀地贡绢," 镜光扫过萧槿甲胄的暗纹,"韩王的河湟杂墨," 停在萧柠手中的调令,"鲁王的庐山松脂," 最后落在萧枢腰间的銮铃,"构成了从造纸、制墨到封笺的完整链条," 又重重叩击舆图,"加上这昭武旧轨," 目光如刀,"还想说是巧合?"
萧栎的脸色瞬间青白,车驾内传来玉佩落地的脆响。谢渊知道,当 "回纹水波纹" 的绢帛、北斗砂眼的令牌、昭武火漆的舆图同时出现,三王的合谋已如验功房内的烛火,再无遮蔽的可能。他整理腰间的御史银印,金属的凉意提醒着律法的重量 —— 这不是普通的查案,而是在天家权谋中,为社稷劈开一条血路。
卯初刻,养心殿内烛火摇曳,永熙帝坐在御案后,目光如炬地望着阶下的三王。谢渊呈上的证据一一摆开,绢帛、墨渍、令牌、舆图,每一样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合谋的隐秘。
"你们," 永熙帝的声音低沉,"以为效仿先祖," 指腹划过舆图上的永兴旧轨,"就能坐拥天下?"
秦王萧槿跪倒在地,玄甲与青砖碰撞出闷响:"父皇,儿臣等只是..."
"不必辩解," 永熙帝挥了挥手,"谢卿的查证,比你们的谋划更加周密。"
谢渊站在殿角,望着三王低垂的头颅,想起那年在江西平反冤案,也是从细微处揭开了层层黑幕。他知道,九王夺嫡的大戏远未落幕,而他,仍将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,为真相而战。
夜风掠过养心殿的飞檐,永熙帝摩挲着案头的《宗室应急密典》,忽然轻笑。他深知,权力的诱惑从未停止,而他,必须以律法为剑,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定。
卷尾
太史公曰:三王之举,名为勤王,实为夺权。谢渊以微末物证为刃,剖开合谋之局;以舆图密典为镜,照破野心之实。秦王之绢、韩王之墨、鲁王之糊,看似无关,却在司法细查下织就铁证之网。九王夺嫡,波云诡谲,唯有以法为纲,以民为念,方能破迷雾、定乾坤,护社稷于不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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