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宫内沉香袅袅,谢渊叩首时,额头贴着沁骨的金砖,龙纹地砖的寒意顺着脊梁直窜后颈。他沉声道:"陛下明鉴!臣暗访月余,于 ' 聚贤庄 ' 茶号地窖搜出三本账册。" 说着双手呈上,泛黄纸页边缘粘着武夷岩茶的碎末,"此中记载,宁王旧部自神武年间便以茶饼为壳,暗藏私铸铜钱。"
永熙帝指节叩击《皇吴祖训》,朱漆封面震起细尘:"童谣之事,究竟何人主使?"
谢渊抬眸时目光如炬,指向账本夹层露出的半张宣纸:"请陛下细看!" 他抽出童谣手稿,墨迹未干的 "齐王的秤,宁王的炉" 旁,赫然留着月牙形掐痕,"此纸所用太行竹料、松烟朱砂,与赵王府榷场走私墨锭成分相同。但这指痕 ——" 他摊开自己握笔的右手,"唯有常年执笔的文人,方能留下如此规整的压痕。"
太子萧桓忽地上前半步,玄色蟒袍掠过金砖:"父皇,儿臣以为,谢御史仅凭残纸指痕,恐难定案。" 他指尖轻点账本:"茶商往来账目繁杂,若宁王旧部有心构陷,伪造证据易如反掌。" 话音未落,谢渊已从袖中取出验漆铜匣:"太子殿下请看!" 匣内暗红碎屑在烛火下泛着微光,"盲艺人鞋底徽记的火漆,经臣与齐王私军粮册比对,均含青州硝石。而王诚抓人时独独避开鞋底,此等刻意之举,岂非欲盖弥彰?"
永熙帝猛地拍案,震得案头玉镇纸滚落:"好个一石三鸟之计!顺天府收贿遮掩,齐王急于灭口,宁王旧部隔岸观火。" 龙目转向谢渊:"依卿之见?"
"陛下!" 谢渊猛然挺直脊背,官服上的獬豸补子在火光中似欲腾跃,"当立即革除王诚顺天府尹之职,彻查其与齐王三年来的银钱往来;查封 ' 聚贤庄 ' 茶号,拘提掌柜拷问私钱流向。" 他目光扫过案头未拆封的密报,压低嗓音,"至于宁王旧部,臣已命人暗中标记其二十七个联络点。此刻若打草惊蛇,恐生不测。宜令玄夜卫佯装松懈,诱其主动现身。"
太子萧桓忽然跪伏在地,乌纱帽檐垂落的珠串轻晃:"父皇,儿臣罪该万死!此前《罪己诏》未能彻查赵王府苛政,致使奸人有机可乘。" 他抬头时眼含热泪,"儿臣愿亲率羽林卫协助谢御史,定要将逆党连根拔起!"
永熙帝凝视太子良久,龙袍下的手指摩挲着《祖训》烫金扉页:"既如此,你便与谢卿同查。但若再有差池..." 话音未落,太子已重重叩首,金砖发出闷响:"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!"
三日后,革职王诚的诏书传遍京城。聚贤庄茶号内,掌柜望着熊熊燃烧的账本,绝望地扑向火盆。忽听 "轰隆" 巨响,玄夜卫破门而入,带头侍卫腰间刻着 "玄" 字的令牌在火光中泛着冷芒。掌柜僵在原地 —— 那令牌边缘的云雷纹,与宁王亲卫军的旧制分毫不差。
齐王王府内,青玉茶盏在青砖上摔得粉碎。他攥着谢渊的弹劾奏章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火漆印在密信上砸出深深凹痕:"谢渊!" 他咬牙切齿,"本王私军三日后便至京城,届时定要让你知道,得罪宗藩的下场!" 窗外寒风呼啸,将未干的 "速调私军入京" 墨迹吹得扭曲变形。
永熙帝站在乾清宫的露台上,望着京城万家灯火。谢渊递来的最新密报显示,楚王已派人接触顺天府的遗旧官员。他忽然轻笑,笑声混着北风消散在夜色中:"九子夺嫡,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," 指尖划过栏杆上的蟠龙雕刻,"真正的棋手,从来只有朕一人。" 寒风卷起他的衣袍,帝王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既威严又孤独。
卷尾
太史公曰:童谣之祸,始于市井,终于朝堂。谢渊以松烟骨、硝石为肉,绘制了一幅人世百苦图;永熙帝借群臣博弈之势,纵横捭阖。太子自省,欲将功赎罪;诸王争权,暗藏祸心。观夫历代夺嫡之争,骨肉相残者众,君臣猜忌者多。唯愿明君贤臣共济,以律法为绳,以民心为本,方能止乱象于未萌,护社稷于将倾。
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玄桢记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