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吴史?职官志补遗》载:"永熙朝宗藩权重,六部皆染党争之秽。太子詹事掌东宫机要,长史佐亲王理事,礼部尚书斡旋其间,清流则以清议为器。文书往来间,火漆印鉴藏机锋;茶盏交错时,密语暗码隐阴谋。" 当谢渊将验印锥点向《吴律政要》泛黄的茶渍,一场裹挟着律法尊严与野心私欲的较量,正从琉璃厂的墨香中蔓延至整个朝堂。
翻手作云覆手雨,纷纷轻薄何须数。
君不见管鲍贫时交,此道今人弃如土。
永熙十三年霜降次日,文华殿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,仿佛凝固的铁流。太子詹事索明抬手整了整冠冕,袖中藏着的密奏已被冷汗浸透。赵王势力如日中天,太子东宫的势力范围在舆图上正一寸寸萎缩 —— 他深知,若不能借这道弹劾撕开缺口,储君之位恐将如秋末残叶,摇摇欲坠。
"陛下!赵王榷场私增税目,恐生民变!" 索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,尾音却不自觉地发颤。他垂眸时余光扫过秦王长史明瑄,正对上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。那抹转瞬即逝的警惕像一记重锤,敲在他心尖 —— 果然,这场弹劾必将掀起惊涛骇浪。
明瑄喉结剧烈滚动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秦王殿下筹备河工的账册此刻还摊在王府书房,十万两白银的缺口如同一头猛兽,正等着茶税填补。赵王此举分明是要断秦王的生路!他强扯出一抹冷笑,却连自己都觉得虚伪:"索大人莫要血口喷人!" 开口瞬间,他已在心底列好了攻防策略:必须将话题引向河工,强调秦王为朝廷分忧的苦心,再借佟维的中立之势压下弹劾。
"我秦王殿下督办河工,耗资巨大,微调茶税亦是为解朝廷燃眉之急!" 明瑄刻意将 "朝廷" 二字咬得极重,目光却悄然投向礼部尚书佟维。那老狐狸正慢条斯理地转动着和田玉扳指,浑浊的眼珠里映着丹墀下剑拔弩张的局势。明瑄太清楚了,这位三朝老臣指尖的方向,便是这场争斗的胜负手。
佟维听着双方你来我往的攻讦,心中泛起一阵快意。太子党如出鞘的剑,秦王派似带刺的盾,两虎相争的戏码,正是他最擅长的棋局。他摩挲着扳指上的云纹,在心底权衡利弊:赵王背后有宁王旧部的暗线,根基盘根错节;秦王与军方过从甚密,手握京畿戍卫。贸然站队恐引火烧身,唯有...
"二位大人皆是为国分忧," 佟维的声音像裹了蜜的绸缎,"然三法司会审在即,此时争执..." 他抬眼望向御座上眉头深锁的永熙帝,捕捉到对方眉间那道能夹死苍蝇的沟壑。陛下对藩王势力的忌惮,早已不是秘密。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底成形 —— 或许可以顺势推波助澜,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?
永熙帝揉着头颅,金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摇晃,撞出细碎的声响。丹墀下,索明紧握笏板的指节发白,明瑄眼中藏着随时要喷发的怒火,佟维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假笑。神武皇帝 "藩王拱卫皇室" 的遗训还刻在宗庙石碑上,此刻却成了最辛辣的讽刺。这些曾在登基大典上高呼万岁的臣子,早已在权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。
"退朝吧。" 永熙帝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,带着令人心悸的沙哑。他挥了挥手,却惊不起半点风。望着朝臣们鱼贯而出的背影,他忽然想起幼年时在文华殿读书的光景,那时的蟠龙柱还泛着温暖的金光。而如今,这冷光映出的,全是人心的晦暗。大吴的朝堂啊,究竟要到何时,才能重见清明?
琉璃厂 "文渊阁" 书肆内,檀香味混着墨香萦绕。谢渊指尖抚过《吴律政要》,心跳陡然加快。"' 梅枝折处见春痕 '..." 他在心中反复思量,梅山镇、宁王旧部、火漆作坊,这些线索如拼图般在脑海中逐渐成型。当他翻开宗人府密档,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—— 真相,或许就在眼前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谢渊心中警铃大作。谢渊垂眸摩挲着案头《吴律政要》的边角,指腹突然触到某处微微凸起的茶渍。就在这刹那,廊外传来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,靴底与青石砖的碰撞声由远及近,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的心跳上。他喉结下意识滚动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稳住心绪,余光瞥见佟维蟒袍的下摆转过雕花门框。
这位三朝老臣踱入时袍角带起淡淡茶香,谢渊却在那缕氤氲中嗅到危险气息。他暗数对方迈出的五步,待佟维在三步开外站定,才缓缓抬起眼睫。验印锥无意识地在指尖翻转,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—— 对方袖口那片青褐色茶渍边缘晕染不均,正是庐山云雾茶特有的痕迹,与他昨日在榷场密档上所见分毫不差。
"佟大人雅兴。" 谢渊将验印锥重重点在案头,锥尖与木桌相撞发出闷响。他盯着对方转动扳指的右手,注意到老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,"听闻赵王榷场新贡的云雾茶,唯有三品以上官员方可享用?" 话音未落,他已在心中默数对方瞳孔收缩的时长 ——两 “弹指”,足够暴露所有心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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