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渊的银签在铸模上方顿住,鎏金殿顶的阳光穿过冕旒,在永熙帝的面靥上投下斑驳光影。他看见秦王萧槿的嘴角勾起半道冷笑,赵王萧桭的拇指正反复摩挲笏板裂痕 —— 那是昨日在偏殿,赵王因用力过猛留下的新痕。"启禀陛下," 他的银签轻点火漆印,签尖与金砖相击的脆响惊起梁上燕,"此印火漆成分," 视线扫过宗人府呈送的黄册,"与赵王府榷场三年前备案的配方," 又指向赵王袖口未及拭去的新土,"皆为庐山铁砂七成、洪泽黏土三成。"
殿内忽有穿堂风掠过,将秦王甲胄上的虎纹影子投在御案,恰与铸模火漆印重叠。谢渊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檐角铜铃同频,三年前在江西查抄宁王铸坊的记忆突然清晰 —— 那时缴获的火漆配方,此刻正摊开在诸王眼前。"而宁王旧部的铸模," 他的声音陡然沉下来,"正是用了赵王府的火漆," 银签划过御案,指向韩王手中的盐引,"私铸铜钱的市值," 停在两淮亏空的数目上,"恰好补上盐引的缺口。"
赵王握着的羊脂玉牒在掌心沁出冷汗。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连夜改的屯田记录,火漆印下的庐山铁砂痕迹,此刻是否正被谢渊的银签一寸寸剖开。永熙帝的冕旒再次微动,玉珠轻响如催命符,而他知道,这场博弈的天平,已随着谢渊的话,悄悄偏向了秦王。"
谢渊踏前半步,银签轻点御案上的铸模:"启禀陛下," 他的视线扫过秦王微眯的双眼、赵王绷紧的下颌,"此印火漆含庐山铁砂七成," 又指向赵王,"与赵王府榷场三年前的封条配方," 银签在火漆印上划出火星,"完全一致。" 殿内气温骤降,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殿外沉水香,"而宁王旧部的铸模," 顿了顿,"正是用了同款火漆。"
赵王忽然想起,三日前连夜改的屯田记录,火漆印下的庐山铁砂,是否还留着未磨净的痕迹。
赵王萧桭大声道:"秦王无凭无据!"
谢渊展开舆图,银签划过 "军屯盐引 "标记:" 诸位殿下,"他的银签停在庐州榷场," 私铸钱模的卫所,"又移向洪泽湖," 恰在赵王府粮庄漕运路线上,"银签敲出脆响," 且与宁王旧部据点,"目光扫过秦王," 同属一卫防区。"
永熙帝的冕旒微动:"谢御史的意思是?"
"启禀陛下," 谢渊捧出宗人府密档,"宁王旧部的铸模记录," 翻开泛黄纸页,"火漆配方与赵王榷场," 指向秦王手中样本,"同是庐山铁砂七、洪泽黏土三," 忽然提高声音,"此配方唯有赵王府作坊知晓。"
殿内哗然。赵王的指节捏紧笏板,指缝间露出半片火漆残页 —— 与铸模印纹一致。
退朝后,韩王倚着廊柱,望着谢渊袖口的陈墨:"御史确定是赵王?"
谢渊的银签在舆图上划出弧线:"私铸铜钱的市值," 指向盐引亏空处,"正好补上两淮缺口," 又望向秦王远去的背影,"而秦王的铸模," 银签顿在火漆印,"比赵王的多一成铜矿砂 ——" 忽然冷笑,"他在引我们查楚王。"
韩王摩挲着铜钱穿口:"借刀杀人?"
"更妙在屯田记录," 谢渊的指腹按在舆图褶皱处,"三日前刚改成楚王封地," 银签轻点改笔处,"墨色比底色浅三度," 望向宗人府方向,"赵王府想借楚王的铜矿挡枪。"
暮鼓声中,谢渊望着诸王身影,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:九门提督的缇骑正在庐州榷场掘地三尺。他知道,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—— 秦王的铸模、赵王的火漆、楚王的铜矿,不过是冰山一角,而他手中的银签,必须在层层火漆印中,找到那条真正的裂痕。
片尾
戌初刻的宗人府密档房,谢渊的银签挑开洪泽湖屯田记录,火漆印下的改笔痕迹在烛光下显形:"楚王封地" 四字的墨色,果然比 "赵王府" 旧印浅了三个色阶。他忽然轻笑,银签在旧印边缘划出火星 —— 那里还留着淡淡的铁砂痕迹,正是赵王府火漆的标志。
"大人," 周立呈上漕运密报,"赵王府的粮船," 声音发颤,"正在转移私铸铜钱," 密报边缘的火漆印还带着潮气,"装货地点," 指向舆图,"正是宁王旧部的废窑。"
谢渊的银签停在 "废窑" 标记,那里与洪泽湖屯田、庐州榷场连成三角。他知道,这三角的中心,藏着诸王私铸的核心 —— 火漆配方、耐火土矿脉、漕运路线,环环相扣。而他要做的,就是沿着这条证据链,撕开官官相护的黑幕,如同当年在江西撕开宁王的隐田案。
夜风穿过回廊,檐角铜铃轻响。谢渊望着舆图上的火漆印,那些或深或浅的印记,如同诸王的权谋,层层叠叠掩盖真相。但他相信,总有一天,这些印记会被银签划破,让私铸铜钱的真相,如同春日的海棠,在晨光中绽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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