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巡按》载:"御史巡按地方,受事之日起,需十日内开读诏旨,存恤孤老,审录罪囚。其有冤抑难伸者,许赴巡按御史处陈告,违者杖八十。"
老母与子别,呼天野草间
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
朕膺受天命,君临寰宇,宵衣旰食,夙夜孜孜,惟愿四海晏然、黎民乐业。然近日密报频传,江西之地民怨如沸,哀鸿之声隐隐,似有沉冤积压,蔽日遮天。详查南昌府 “抗税” 一案,茶农身陷囹圄,案卷所载诸多蹊跷 —— 狱簿笔迹蹊跷似篡改,粮仓账册暗语含冤情,显见有奸吏蠹政,上下其手,以公器谋私利,陷良善于绝境,此等乱象,朕岂容姑息!
巡按谢渊,素以清正廉明闻于朝堂,昔年勘破魏王谋逆大案,抽丝剥茧、铁面无私,令奸佞伏法,社稷得安;又曾于滁州赈灾之际,深入民间,救活饥民无数,尽显济世之才。其智敏通达,可破诡谲迷局;其忠正赤诚,堪当社稷栋梁,实乃朕心腹中流砥柱。
今特授谢渊尚方宝剑,持朕金镶玉节钺,代天巡狩江西。凡涉此案官吏、文书、粮仓、田契诸事,皆可锁拿严审;遇有贪腐阻挠、恃势抗命者,毋须请旨,许先斩后奏!务必穷究案件本末,辨忠奸、分曲直,还三十七茶农清白,涤荡江西官场积弊,重塑朗朗乾坤。
谢渊当知,此去重任在肩,望尔秉持丹心,不畏权贵之威,不惧宵小构陷,以霹雳手段,破重重迷雾;以菩萨心肠,护百姓周全。若能不负朕望,凯旋之日,必当重赏。尔其勉旃,慎勿懈怠!
钦此!
永熙六年孟春,鄱阳湖水泛着青灰色冷光,远处帆影在铅云下若隐若现。谢渊倚着官船舱门,指尖摩挲着《大吴会典?巡按例》泛黄的卷角,那里还留着当年查魏王案时的痕迹。忽有狂风卷着碎浪扑上甲板,舱内《江西通志》被掀开,萧栎手绘的庐山茶园图随风飘出,墨线勾勒的十八堡茶园在天光中泛着青润的茶色,与他袖中梅枝书签上的刻痕隐隐呼应。
风暴在暮色中骤起。谢渊刚将图卷收入檀木匣,首波巨浪已拍碎船舷,飞溅的水花里,半截茶饼随波浮沉,"救命!" 少年的呼喊混着木船断裂声传来,他扑到舷边,只见少年抱着浸血的木盒在漩涡中沉浮,腕间红绳勒出的血痕随浪起伏,像极了滁州灾年里,老妇人攥着他衣袖时留下的指印。
入水刹那,刺骨寒意浸透官服。谢渊扣住少年手腕的瞬间,对方指甲深深掐入他掌心,指缝间嵌着焦黑的账册残页,边缘火漆印在水下泛着幽光 ,那年在安庆卫所,他曾在被焚的匠籍黄册灰烬中见过相同印记。少年昏迷前反复呢喃的 "榷场换帖",让他想起灾民被按在屯田契约上的场景,同样的绝望,同样的无处申冤。
码头拴船的木桩撞得官船摇晃,谢渊抱着少年踏上官道时,木盒里的账册正渗出暗红水迹,在他官服前襟晕开不规则的形状,像极了庐山茶园被强占的边界。
戌初的驿站油灯昏黄如豆,谢渊将账册残页浸在粗陶碗中。庐山云雾茶的清香混着血腥气升腾,当茶汤漫过焦黑边缘,"宁王府夺田三十七顷" 的字迹如沉冤得雪般浮现,墨色中闪烁的血痕让他喉头一紧,比鲜血更隐忍,比锣鼓更振聋发聩。
放大镜下,墨迹里的茶渣与宁王府贡茶叶脉完全吻合。谢渊忽然想起萧栎密信中的警示:"榷场抽税十之有七,茶农十户九空。" 指尖划过字迹收笔处的颤笔,仿佛触到了被迫握笔者的颤抖 —— 那是被衙役按在契约上的手,是采了一辈子茶却喝不起一口热茶的手。窗外传来码头货船的号子声,"宁王府榷场" 的灯笼在水面投下血色倒影,与少年腕间的勒痕重叠,织成一张吞噬百姓的巨网。
驿站外墙突然传来三下断续的猫叫,那声音不似寻常野猫的呜咽,倒像是刻意压低的暗号。谢渊握着放大镜的手微微一顿,目光警惕地扫向窗外。这声响,与他和萧栎此前约定的联络信号分毫不差,他知道,萧栎的暗卫到了。
暗卫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,递上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宗人府密档。谢渊展开泛黄的卷宗,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上面的文字。密档显示,庐山十八堡茶园早在几年前就被登记为 "无主荒田",可那记载的字迹工整得过分,透着一股刻意掩饰的做作。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附页上的火漆印,瞳孔猛地收缩 —— 这印记的纹路、色泽,竟与文渊阁当月留存的用印记录完全一致。
联想到之前在茶商之子账册里发现的密函,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土地侵占细节;再对比惠民仓粮册上的编号,那些与茶园位置一一对应的诡异记录。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,此刻如齿轮般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,拼成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:所谓的官粮入库,不过是宗室豪强与朝堂势力狼狈为奸,强夺田产的遮羞布。他们利用职权篡改文书,将百姓赖以生存的茶园化为己有,还堂而皇之地冠以官粮征收的名义,让无数茶农失去家园,沦为冤狱中的囚徒。谢渊的胸口剧烈起伏,一股怒火在心中翻涌,他暗暗发誓,定要将这桩惊天黑幕公之于众,还百姓一个公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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