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首语
《大吴会典?验骨》载:"凡验匠人骸骨,必分三法:一观指掌,断指者必有刀痕,灼伤者可见焦骨;二察躯干,压痕若呈砖窑青砖纹,则为塌方所致;三辨死状,握物而亡者需详查手中残留物,记明入册。骸骨造册需注籍贯、工种、伤处,由御史台与工部联署,违者杖责三十。" 永熙四年六月十一,邺城魏王府地窖的腐土味混着铁锈味,谢渊的獬豸冠缨垂落如帘,见仵作李师傅正持骨尺丈量骸骨指骨 —— 那是七年前父亲查砖窑案时,亲手所制的验伤工具。
一寸山河一寸血,十万青年十万兵
永熙四年六月十一,巳时初刻。地窖石壁的渗水沿着 "丙巳" 编号缓缓滑落,谢渊的绣春刀鞘磕在青石板上,惊起蛰伏的鼠群。仵作李师傅的银簪刺入 "丙巳 - 17 陈七" 的指骨,腐骨间竟露出金属反光:"谢大人,指骨刀伤分三刀," 他的声音像浸了地窖的潮气,"第一刀断筋,第二刀去甲,第三刀......"
"第三刀取指节。" 谢渊的断笏突然敲在验骨册上,笏身 "铁骨冰心" 四字被潮气洇开,"七年前砖窑案,陈七正是被斩三刀断指。" 他望向李师傅手中的骨尺,尺身 "泰昌元年制" 的刻痕与父亲手札中的记载分毫不差 —— 这把骨尺,曾丈量过三十七具砖窑匠人残肢。
李师傅翻动验骨册,三百张桑皮纸上,"灼伤压痕 断指" 等死因用朱砂圈点,与七年前《砖窑伤亡登记簿》的墨渍重叠:"大人你看,肋骨压痕呈 ' 工' 字形,正是砖窑穹顶青砖的排列纹。" 他用银针挑开骸骨齿缝,竟取出半粒烧透的陶土 —— 那是匠人被埋时,咬在口中的砖窑残片。
未时初刻,谢渊捧起 "丙巳 - 四十 刘二" 的头骨,额角凹痕的弧度让他瞳孔骤缩 —— 这与父亲手札中 "砖窑木架坍塌,横梁砸中七人" 的记录完全吻合。更漏司校尉呈上的《魏王府私窑图》在地上铺开,每个窑洞编号旁都注着 "活埋焚尸 ",其中" 丙巳位 " 的炭化层深度,恰与骸骨的焚烧程度对应。
"刘二是丙巳位烧火工," 谢渊的指尖嵌入掌心血肉,"我爹当年在砖窑废墟捡到他半片工牌,背面还刻着 ' 烈' 字火印。" 他忽然注意到刘二的右手骨呈握棍状,指节老茧间嵌着砖窑红土 —— 那是握着火钳拨弄窑火的姿势,与七年前匠人焦尸的姿态一模一样。
申时初刻,陈虎突然从骸骨堆中捡起半块青石,碑阴的火漆在阳光折射下显出血字:"丙巳位匠人三十有七,断指刻范......" 被凿去的刻痕边缘,隐约可见 "陈六王七 "等名字,正是《砖窑迷踪》中失踪的匠人。谢渊用醋涂抹残碑," 魏烈 "二字的火印下,渐渐浮出" 丙巳零一陈六,断指三首,焚于秋狝 " 的小楷 —— 那是父亲的笔迹。
"大人,这是当年砖窑的纪事碑!" 陈虎的声音带着哭腔,碑角的獬豸纹残章,与谢渊断笏的纹路严丝合缝。更漏司军士从碑底暗格取出的丝绢,竟绘着魏王府私窑的地道网,每个出口都标着匠人编号,其中 "丙巳 - 17" 的地道尽头,画着熊熊燃烧的砖窑。
片尾:
酉时初刻,夕阳斜照地窖,骸骨的影子在石壁投出影子,影子那样的诡异。谢渊望着验骨册上的朱砂批注,忽然发现每处伤处的记载,都与父亲当年的血书暗合:陈七的断指三刀、刘二的额角凹痕、王七的肋骨压痕,全在七年前的《匠人血录》中用红笔圈点。他忽然明白,父亲临终前紧攥的断笏,原来早就刻好了这些骨证的密码。
"李师傅," 谢渊的声音混着地窖滴水声,"把每具骸骨的伤处,都按《会典》绘成图卷," 他指向残碑上的火漆显形字,"让后世知道,这些断指、压痕、灼伤,不是数字,是三十七座砖窑里,三百二十个会呼吸的人。"
戌时三刻,邺城的暮鼓响起。谢渊站在地窖石阶上,见陈虎正用砖窑红土给每具骸骨描红,少年的衣襟上沾满土色,与七年前父亲血谏时的衣袂一模一样。玄夜司呈上的加急文书里,永熙帝的朱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:"匠人骨殖,即国法之尺;验骨造册,乃昭雪之基。"
亥时初刻,地窖的火把次第熄灭,唯有 "丙巳 - 十七 陈七" 的头骨在月光下泛着青白。谢渊抚过断笏裂痕,忽然听见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刻范声 —— 那是七年前砖窑坍塌时,匠人刘二用断指在砖坯刻下的最后记号。他知道,这场验骨之战勘的不仅是骸骨,更是勘正了被逆贼扭曲的国法天平 —— 当指骨刀伤对上七年前的血书,当肋骨压痕合上砖窑图卷,那些被凿去的碑刻、被焚烧的工牌、被遗忘的断指,终将在律法的验骨册上,重获他们应有的姓名与尊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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