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，宋府门前的青石板上还凝着晨露。一只红嘴蓝鹊落在屋檐的兽脊上，尾羽轻轻摆动，发出清脆的鸣叫。
宋知府正在书房批阅公文，手中的朱笔在奏折上勾画，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那脚步声由远及近，踩在落叶上发出"沙沙"的声响，伴随着腰间铜牌晃动的叮当声。
"大人！喜报！"一名身着绛色官服的差役气喘吁吁地闯进书房，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，在晨光中闪闪发亮。他双手捧着一封盖着鲜红官印的信函，"学政大人亲自送来的捷报，陆公子院试夺魁，高中案首！"
宋知府的朱笔"啪嗒"一声掉在案几上，溅起的朱砂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，他猛地站起身，花白的胡须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，手指不自觉地发抖。拆信时，指甲在封口处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，差点撕破了里面的公文纸。
"好！好！"宋知府连声赞叹，声音洪亮得像是年轻了十岁。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，浑浊的双眼闪烁着久违的光彩，连拿着信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"小三元！我清河府几十年来的第一个小三元！"他激动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，官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落叶，发出细碎的"沙沙"声。窗外的阳光照进来，映在他喜形于色的脸上，连那些深深的皱纹都似乎浅了几分。
管家闻声赶来，看见老爷这副模样，忍不住问道："大人，可是姑爷..."
"快！我们去雨薇阁！"宋知府打断管家的话，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。他整理了一下衣冠，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，连官帽都戴不正了。"我要亲自去告诉明远这个好消息！"
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，阳光照在他的官服上，院中的梧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，投下斑驳的影子，像是在为这个好消息起舞。
雨薇阁外，几株秋菊开得正艳，金黄色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。宋知府兴冲冲地来到门前，还未推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。
那气味浓烈得像是有人打翻了整个酒窖，混合着酸腐的呕吐物气息，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。几只苍蝇在门缝处嗡嗡飞舞，像是被这气味吸引而来。
宋知府的脚步猛地顿住，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轻轻推开房门。随着"吱呀"一声响，屋内的景象逐渐展现在眼前。昏暗的房间里，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，在满地狼藉中投下几道光柱。
地上散落着空酒坛、打翻的酒杯和撕碎的纸张，一只绣花鞋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——那是宋雨薇最常穿的一双，鞋面上还绣着她最爱的茉莉花，如今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。
"酒...给我酒..."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床榻方向传来。
宋知府循声望去，只见陆明远瘫坐在床边的地上，背靠着床榻，手里还抓着一个半空的酒坛。
他的头发散乱如草，脸上布满青黑的胡茬，眼窝深陷，嘴唇干裂出血。那身月白色的长衫皱巴巴地裹在身上，前襟沾满了酒渍和污垢，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风采？
阳光透过窗缝，照在陆明远憔悴的脸上，映出他深陷的眼窝和突出的颧骨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坛边缘。
角落里，几只蚂蚁正爬过打翻的糕点残渣，排成一列消失在墙缝中。一只蜘蛛在床角的阴影处结网，银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"贤婿！"宋知府强压着心中的不悦，声音尽量保持平稳，"你的院试成绩下来了！"他向前迈了一步，靴子踩在碎瓷片上，发出清脆的"咔嚓"声。
陆明远缓缓抬起头，迷蒙的双眼在昏暗的光线中费力地聚焦。他的目光落在宋知府身上，突然咧开嘴笑了，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："雨薇...雨薇...你回来了..."他的声音带着醉汉特有的含糊，却透着一股令人心碎的欣喜，"你来看我了...我好想你..."
宋知府的心猛地一沉，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。他大步上前，一把夺过陆明远手中的酒坛，重重地砸在地上。
陶坛应声而碎，残余的酒液溅了一地，散发出更加浓烈的酒气。碎片四散飞溅，有一片划过陆明远的手背，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。
"你醒醒脑子！"宋知府的声音陡然提高，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，"我不是雨薇！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！"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满屋狼藉，官袍的袖口因为激动而微微晃动。
陆明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浑身一颤，眼中的迷蒙稍稍散去，却又很快被醉意淹没。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，却因为腿软而跌坐在地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"雨薇...你怎么这么狠心..."他的声音哽咽，泪水顺着脸颊滚落，"忍心抛下我一个人..."
宋知府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，此刻却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，心中既愤怒又心疼。窗外的阳光照进来，映出陆明远脸上未干的泪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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