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三刻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，在书房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竹影。
陆明远正襟危坐于黄花梨木案前，手中的狼毫笔尖在宣纸上轻轻一顿，墨汁晕开成一个小小的墨梅。案头那本《四书集注》翻至"君子务本"一章。
院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，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。
小二阿福跌跌撞撞闯进院子，粗布短打的前襟被汗水浸透成深色，腰间系着的白汗巾不知何时已沾满泥渍。
他慌乱中踢翻了廊下那盆宋雨薇最爱的素心兰，青花瓷盆"咣当"碎裂，泥土飞溅到他的裤腿上。
"姑爷！大事不好！"阿福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，"今早送来的猪肉尽是些淋巴肉和碎骨，海鲜篓里的鱼眼都泛着白翳！"
他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反复擦拭，指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鱼鳞。
陆明远手中的狼毫"啪嗒"落在宣纸上，溅起几点墨星。他眉头微蹙，晨光映照下眼角的细纹显得格外深刻。
一只蜘蛛正慌忙修补被惊破的蛛网，银丝在朝阳中闪闪发亮。
陆记火锅大堂内，宋雨薇正来回踱步。她月白色的马面裙摆扫过地面，带起几片零星的干辣椒皮。
发间的银点翠步摇随着急促的步伐剧烈晃动，垂落的珍珠串不时拍打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。
"明远！"见到丈夫的身影，她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衣袖。
陆明远发现她的指尖冰凉，指甲边缘被咬得参差不齐。
"张屠户支支吾吾说好肉都被包圆了，周六爷的渔船明明满载而归..."
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，"我派人去城东张记肉铺，竟也说没有现货！"
陆明远轻轻握住妻子发抖的手，触到她掌心薄薄的冷汗。
他转向后厨方向，赵师傅掀开装肉的竹筐——那些肉块颜色暗沉，脂肪层泛着不自然的淡黄色，隐约可见未剔净的腺体。
角落里，帮厨小翠正偷偷抹眼泪。她面前的海鲜筐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，几只螃蟹无力地吐着泡沫，虾的头部已经发黑。
陆明远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肉案，突然在墙角发现一筐被遗忘的山药。
他弯腰拾起一根，断面渗出新鲜的黏液，在晨光中闪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"雨薇，"他的声音忽然清朗起来，"你可记得岳父提过的李家庄黑猪？"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山药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宋雨薇眼睛一亮："李大壮家的橡果猪！"
她咬住下唇，贝齿在淡粉色的唇瓣上留下浅浅的压痕，"可那里山路崎岖，往返至少要三个时辰..."
阿福已经机灵地备好了枣红马。陆明远脱下沾墨的青衫，换上靛蓝色短打。
粗布衣料摩擦着他执笔磨出的茧子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他俯身系紧牛皮靴的系带时，注意到妻子绣鞋尖上沾着的辣椒籽。
"赵师傅，"陆明远的声音沉稳有力，"把今日菜单改成'山珍宴'。"
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，翻到某页指给老厨看，"用这些配方，把库房的干菇做出花样来。"
宋雨薇已经利落地盘起长发，从账房取来钥匙串。
铜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，她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拨动着算盘："野山菌配羊肉，干笋炖鸡汤...明远，我在想..."
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。
众人回头，只见金玉楼的伙计趾高气扬地路过，手里拎着的鲜肉还滴着血水，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刺目的红痕。
辰时的山雾还未散尽，陆明远策马奔驰在蜿蜒的山路上。
枣红马的鬃毛上凝结着细小的露珠，在朝阳下闪闪发光。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，山风掠过时带来丝丝凉意。
转过一个急弯时，马匹突然惊嘶一声。陆明远勒紧缰绳，发现山路中央横着一根粗壮的断枝——断口新鲜，他眯起眼睛，远处树丛中似有人影闪动。
陆记火锅的后院里，宋雨薇正带着丫鬟们翻检库房。她月白的衣袖沾满了面粉，却浑然不觉。
她在角落发现几筐用油纸包好的野山菌——是前日猎户用来抵酒钱的。
"小翠！"她惊喜地唤来帮厨，"把这些洗净切片，用鸡汤煨上。"她的手指拂过菌盖，触感如丝绸般柔滑。
阳光透过窗纸，照得那些菌子上的露珠像钻石般闪耀。
大堂里，赵师傅洪亮的声音压过了食客们的议论："今日特供山珍宴！"
他掀开铜锅的盖子，浓郁的菌香瞬间弥漫开来，"凡点羊肉锅的客官，免费赠送松茸拼盘一份！"
未时的阳光炙烤着山路，陆明远带着三头现杀的黑猪返程。
令人惊喜的是，他在山涧边遇到了送货的老猎户，骡车上还载着两只刚猎到的野兔。
"陆掌柜！"老猎户咧开缺了门牙的嘴，"俺这些山货，可比城里那些饲料养的强多喽！"
他粗糙的手指翻开野兔的皮毛，下面藏着几包用桦树皮包好的珍贵松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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