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沈博士。”
沈清竹微微一怔，浅棕色的眸子带着询问看向他。
沈观澜的目光落在她握着病历夹、指节发白的手上，又缓缓移向她那双带着血丝、被青黑色阴影侵袭的眼睛，最后，仿佛能穿透她冷静的伪装，直视她身体内部的疲惫与透支。
“你质疑针灸作用于经络穴位的‘科学依据’，认为其玄奥难解，缺乏可验证的现代生理学支撑。”沈观澜的语调平缓，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，“那么，按照你的逻辑，现代医学建立在解剖学、生理学、生物化学的精密实证之上，理应更能精确地解释人体自身的状态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沈清竹，一字一句，清晰无比地抛出结论：
“那么，你是否也能用你的‘科学依据’，解释一下你此刻的状态？”
“解释一下，为什么你的基础心率会达到每分钟92次，并且伴有窦性心律不齐？”
“解释一下，为什么你的呼吸频率是每分钟20次，且吸气深度不足，存在明显的浅快呼吸特征？”
“解释一下，为什么你的外周血管轻微收缩，指尖末梢循环不良，体表温度略低于正常值？”
“解释一下，为什么你的血清皮质醇水平此刻必然远高于正常阈值？”
“以及，解释一下——”
沈观澜的目光最后落在沈清竹眼下的阴影上，声音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锋利：
“你刚刚结束的那一台，耗时超过六小时的‘左侧颞叶深部微血管瘤显微夹闭术’，对你此刻的神经肌肉协调性和判断力，究竟造成了多少可量化的负面影响？”
轰——！
如同惊雷在沈清竹脑海中炸响！
她整个人瞬间僵立在原地！那张清冷如玉、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——是极致的震惊，是难以置信，更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骇然！
他…他怎么知道？！
他怎么知道自己刚刚做完一台手术？！
他怎么知道手术的部位和名称？！
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此刻的心率、呼吸频率、甚至…皮质醇水平？！这些数据，除非有实时连接的监护设备，否则根本无法靠肉眼判断！更别提那台手术！那是今天凌晨才结束的！除了手术团队成员和极少数核心人员，根本无人知晓细节！
沈清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上头顶！她引以为傲的理性堡垒，她赖以建立认知世界的科学框架，在这一刻，在这个年轻人平静的目光注视下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！一种从未有过的、认知被颠覆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她！
她握着病历夹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彻底失去了血色，那轻微的颤抖再也无法抑制，变得明显起来。浅棕色的瞳孔骤然收缩，里面清晰地映出沈观澜平静无波的面容，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！
“你…” 沈清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清冷的稳定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和干涩，“你…在说什么？”
林晚秋和楚韵也彻底惊呆了。她们看看脸色剧变、失态明显的沈清竹，又看看依旧平静的沈观澜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但沈清竹的反应，无疑证明了沈观澜的话，戳中了某种惊人的事实！
沈观澜没有直接回答沈清竹的疑问。他只是平静地走到静室角落一张古朴的小茶桌前。桌上放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和一个不大的锡罐。
他打开锡罐，一股极其清新、微带甘苦的药草香气瞬间逸散开来，冲淡了室内的消毒水味。百草鼻精准地捕捉着其中的成分：野菊花、决明子、酸枣仁、合欢皮…还有几味极其微妙的、带有安神定志效用的罕见药材。这是吴老在收他为记名弟子后，随手给他的一个小配方，说是“清心宁神，聊胜于无”。
灵犀手捻起一小撮混合好的药茶，投入温热的青瓷盖碗中。他提起一旁小炉上咕嘟作响的铜壶，谛听耳捕捉着水沸的声波变化——不是刚开的滚水，而是稍凉片刻、温度降至约85度左右的“蟹眼水”。水流注入盖碗，手法行云流水，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。水与茶接触的瞬间，百草鼻便已锁定了香气成分最佳的析出状态。
盖碗轻摇，稍作闷泡。随即，清澈微带淡金色的茶汤被缓缓倾倒入两只同款的青瓷小杯中。袅袅热气升腾，那清新宁神的药草香气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，仿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。
沈观澜端起其中一杯，走到依旧僵立、心神剧震的沈清竹面前。
他没有再看她震惊失色的脸，目光落在她因为长时间握持手术器械而指节泛白、微微颤抖的手上。他将那杯热气氤氲、散发着清心安神气息的药茶，轻轻放在她手中紧握着的硬壳病历夹上。
温热的杯壁透过病历夹的硬壳传递到指尖，那奇异的、能抚平焦躁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。
“科学依据，或许能解释病理，却未必能消解疲惫。” 沈观澜的声音依旧平静，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冽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…理解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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