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透,师父就敲我房门:"来照照三才镜。"
铜镜立在院中石桌上,被晨露分成三块:最上方映着微白的天光,中间是师父皱纹纵横的脸,底部则晃着我惺忪的睡眼。
"看出什么了?"
我摇头。师父往镜面弹了滴露水:"天镜显你印堂发青,主有口舌;人镜照见你嘴角下垂,主破财;地镜里..."他突然掰开我衣领,"看这锁骨窝的阴影,像不像个'讼'字?"
中午就接到公司电话,说是有客户要起诉我们违约。我摸着锁骨百思不解,师父却指着茶水:"你每次紧张,喉结就会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——自己照镜子时怎么从来看不见?"
陪师父买菜时,他突然在豆腐摊前驻足。
"要出人命了。"师父盯着摊主切豆腐的刀——那刀总在右下角顿一下。
摊主老婆闻声出来,眼圈乌青。师父递上张符:"贴灶台上。"又小声对我说:"她走路时左肩比右肩低三分,是常年挨打的'畏缩相'。"
三天后那男人醉酒跌进豆腐桶溺亡。师父去吊唁时,那妇人偷偷展示灶台——黄符上的朱砂褪成了血褐色。
"相术救不了该死的人。"回山路上师父说,"但能救还想活的人。"
"今天教你相茶。"师父在古镇茶楼要了不同价位的三泡茶。
最贵的金骏眉,茶汤在白瓷碗里泛着琥珀光;中档的碧螺春,叶底蜷如青螺;最便宜的炒青,梗叶粗硬得像枯枝。
"看好了。"师父往三只碗各投一枚铜钱。
金骏眉里的铜钱沉得最慢,碧螺春次之,炒青里的铜钱几乎是直坠碗底。
"铜遇茶多酚会缓沉。"师父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分子式,"好茶叶片完整,茶多酚保留多。"他突然指向邻座:"但那位老板点的所谓'古树普洱',铜钱沉速比炒青还快。"
后来那桌客人果然揪出店家用树叶子冒充古树茶。师父临走时却说破真相:"其实我是看见伙计往他们茶壶里添香精了。"
义诊日来了位珠光宝气的太太,师父却让我先给她把脉。
"脉象滑如走珠。"我在诊单上写"疑似怀孕"。
师父摇头,突然问那太太:"最近是不是总梦见故人?"贵妇顿时泪如雨下——她确实常梦到流产的女儿。
"你这是'鬼胎脉'。"师父画了道符烧成灰拌进茶里,"怨气结在胞宫,西医查不出。"
贵妇喝完茶突然干呕,吐出口黑血。师父指着血中棉絮状物:"看,这就是没排干净的胎盘。"
后来贵妇送来锦旗,说妇科检查确实发现残留组织。我问师父真懂医术?他笑着捋须:"她领口别着夭折孩子的长命锁呢。"
长途车站里,师父突然拦住个背包客:"你鞋带系反了。"
年轻人低头看鞋——左鞋是正系,右鞋是反系。师父掏出罗盘:"右鞋反系主远行不利,改过来。"
等车时师父解释:"他背包拉链只拉到五分之四处,说明急着赶车;但保温杯却放在最外层,分明是准备长途跋涉。"说着用烟斗敲敲我笔记本,"这些相术书上可没有。"
那班车果然在半路抛锚。而改签了车次的年轻人,后来在山上道观当了义工——他右眉里藏着颗"道缘痣",师父早看见了。
夜市灯光下,师父教我"相影"。
"看那煎饼摊主的影子。"师父指着地上晃动的黑影,"他翻饼时影子总慢半拍,主心神不宁。"
我们买了个煎饼,师父掰开面皮:"果然,面糊里掺了豆浆——他儿子肯定在喝奶粉。"摊主闻言痛哭,说确实为省钱用豆浆代替鸡蛋。
经过糖水铺时,师父却付了双倍钱:"老板娘舀红豆时手腕发抖,是贫血症状。"后来我们常去照顾她生意——直到看见她女儿病历上的白血病诊断书。
晚课时,师父突然让我相香。
三炷香燃出两短一长,香灰却迟迟不落。师父闭目道:"香相显凶,香灰主滞,最近别下山。"
我没听劝,结果第二天谈判时对方突然心梗发作。急救时我发现他领带夹是纯银的——相书说"银器锁魂",果然抢救无效。
回山后师父正在整理行装:"我要云游去了。"他掏出那面三才镜给我,"记住,最高明的相术..."
"是相自己。"我接话,突然发现镜中自己眉间多了道竖纹——和师父年轻时照片里的一模一样。
最后一夜,师父带我在崖边望月。
"现在教你相月。"他指着月亮上的阴影,"看这桂影往东偏,主来年米贵;那蟾光发青,主东南有疫。"
我正要摸手机查天气,师父却按住我手:"其实我是看见山下粮仓在扩建,医院最近在囤呼吸机。"
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石壁上,一长一短。师父突然大笑:"你影子比我长了——该出师了。"
下山时我频频回头。师父站在崖边的剪影越来越小,最后化作月光里的一粒微尘,落在我掌心三才镜中,与天地山河融为一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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