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紫忽然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喊声,却被马蹄声碾碎在风里,她知道,当晨雾漫过城头时,那个曾用掌风劈开巨浪的人,此刻正用染血的指尖,在砖墙上刻下她逃亡的方向。
护城河的水依旧流着,载着半片残玉,载着一声未出口的“对不起”,流向黎明前最暗的深处。而她的黑马,正踏碎自己的倒影,奔向那个他用命为她推开的生路,身后的杀声渐远,却将某个名字,永远钉在了她千疮百孔的心上。
城墙的影子在夜色里渐渐缩成黑点,阿紫忽然听见自己咬破唇的声音。她知道,当明天第一缕阳光爬上城头时,那个总在她闯祸后默默替她收拾残局的人,或许正靠在某堵残墙上,看着她离去的方向,像当年在雁门关外看了五天五夜那样。而这一次,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。
护城河的水依旧潺潺流着,流向黎明前最黑的深处。
暮色如血,边关破庙的檐角斜斜挑着半幅残破的杏黄旗,被风沙卷得猎猎作响。
阿紫的绣鞋早被荆棘划破,十趾渗着血珠,却仍用指尖死死抠进廊柱上剥落的朱漆,指甲缝里嵌着半片带血的木屑,她自契丹军营逃出时,正是用这双手抓破了监视她的亲兵咽喉。
“吴长老的刀穗还在抖。”她忽然笑了,笑声像碎冰撞在玉盏里,嘴角却沾着泥污,
“当年杏子林里你砍断过三根旗杆,如今听见‘耶律洪基’四个字,刀柄上的汗竟能洇湿袖口?”
破庙中央的火塘噼啪爆着火星,照得吴长风古铜色的脸忽明忽暗。他腰间牛皮刀鞘磨得发亮,拇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被掌纹磨出的凹痕,那是十年前与乔峰并肩御敌时,被辽兵断箭刮出的印子。此刻他浓眉拧成倒竖的“八”字,忽然重重一拍身边石案:“小丫头片子!你当真看见二十万铁骑屯在白狼河北?”
阿紫忽然踉跄着往前栽了半步,肩头的紫色缎子披风早被树枝勾得千疮百孔,露出里面绣着金线小蛇的中衣。
她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长老,眼尾还沾着干涸的血迹,却硬是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我数过三遍,每个帐篷前的马桩上都拴着三匹战马。还有……”她忽然伸手扯住吴长风的衣袖,指尖几乎掐进对方手腕的青黑血管,
“他们的粮草车辙印子深得能埋进半只车轮,车轴上涂的是松脂混着狼粪,契丹人只有要打大仗时,才会用这种防雨水的法子。”
身后传来夜风掠过庙墙裂缝的呜咽声,像极了三天前阿紫躲在芦苇丛里听见的,契丹主帅帐中传出的冷笑。那时她咬破舌尖装死,任腥臭的血水顺着下颌流进脖子,才听见“半月后进军雄州”的密令。
风卷着碎叶撞进破窗,豆油灯在穿堂风里忽明忽暗。吴长风的刀柄“当啷”磕在香案上,震得牌位前烛台歪斜,蜡油在青砖上凝成暗红的泪。
“各位长老,难道你们看着我姐夫被捉而见死不救?” 火塘里的木柴“咔”地裂开,火星子溅在阿紫脚边,阿紫却似浑然不觉。
“放屁!”他浓眉倒竖如戟,掌心的老茧刮过香案裂痕时发出刺啦声,“当年杏子林里是谁替咱们挡下二十七个契丹武士的狼牙棒?如今他被耶律洪基扣在黄龙府地牢,咱们倒要学那缩头乌龟?”
下首的传功长老缓缓抚过颔下三缕长须,指腹摩挲着左颊刀疤,那是十年前随萧峰夜袭西夏铁鹞子时,被敌将弯刀所伤。他袖口的九袋补丁在晃动的光影里忽隐忽现,忽然开口,声如磨盘碾过碎石:“执法堂的人探过,地牢外墙三尺厚的花岗岩,四角塔楼二十四盏孔明灯,连只老鼠都休想溜进去。”
“那就用炸药炸开!”吴长风猛然转身,腰间牛皮刀鞘撞在廊柱上,惊起梁上积尘簌簌而落,
“当年聚贤庄八百人围他,他都能背着阿朱姑娘杀出血路,如今咱们丐帮三千弟子……”
“住口!”执法长老突然按上剑柄,鲨鱼皮剑鞘在微光里泛着冷光,他腰间八袋无风自动,
“耶律洪基分明是拿他当钓饵,等咱们往陷阱里钻!此刻大宋边军正与辽兵在白狼河对峙,若丐帮倾巢北上,正中契丹人‘围魏救赵’之计!”
此刻三袋弟子们交头接耳,衣摆下露出的刀刃在灯影里明灭,像极了那年杏子林事变时的光景。
传功长老忽然抬手,指尖点在香案上那张皱巴巴的地形图。图上黄龙府地牢用朱砂圈得通红,旁边标着“铁卫三百,弩塔十二”,墨线旁还留着指甲掐出的细痕,不知是谁急得指尖发颤。
“二十年前,老帮主在君山大会上说过什么?”他忽然望向廊下悬挂的打狗棒,棒头包浆在昏暗中泛着温润光泽,“‘丐帮可以不要帮主,但不能负了天下百姓。’”
“可他是乔峰啊!”吴长风突然踹翻脚边木凳,凳脚砸在青砖上发出闷响,惊得烛火剧烈摇晃,“是咱们亲手捧上帮主之位的乔峰!是当年在雁门关外,为救汉民百姓独战辽兵百骑的乔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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