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虚竹说,剜眼时要灌麻沸散,可他偏不要,说怕睡过去见不着我醒,结果疼得把手咬出了印子,血沫子溅在我绷带上面。”
萧峰的手猛地一抖,他看见阿紫指尖掐进掌心,旧伤的疤又渗出红来,像朵开败的梅。“你明明知道……”
“我知道什么?”阿紫忽然抓起妆匣,将珊瑚珠串扯下来摔进去,翡翠镯子撞着金钗,发出刺耳的响,
“知道他如今成了个瞎子,连自己的碗都端不稳?他闻着我的胭脂味就发抖,像不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狗?”她忽然笑出声,笑声却比窗外的风雪更冷,
“你要我可怜他?施舍他?还是像你可怜我一样,把我拴在身边?”
火盆里的炭“轰”地塌下,火星子溅在阿紫裙角,烧出几个焦洞。萧峰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簪,那是他送的,簪尖还留着戳伤马贼时的血锈。
“你总说我心硬。”阿紫忽然蹲下来,捡起珊瑚珠串,指尖摩挲着每颗珠子,“可你呢?你明知我跟着你是死路一条,却连句硬话都舍不得说。你劝我收留游坦之,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清楚…”
她忽然抬头,眼中映着将熄的火,“这世上再没人像他这般犯贱,能把命垫在你我脚底下,让我们踩着走?”
帐外传来乌骓马的嘶鸣,萧峰忽然伸手,握住她冰凉的手腕。珊瑚珠串硌着他的虎口,像串冻僵的泪。
“我只是不想你后悔。”他的声音轻得像雪,“在女真部落,你摸着我的脸说,瞎了也好,这样就不用看见我皱眉头,可如今你看得见了,却偏要把真心人往外推。”
阿紫忽然挣开他的手,珠串“啪”地断了,珊瑚珠子滚进火盆,发出“噼啪”的响。她望着跳动的火光,忽然想起游坦之临走前,偷偷塞进她鞍袋的艾草香囊,那是她小时候在星宿海最爱闻的味道。
“后悔?”她忽然冷笑,指尖捡起颗烧黑的珠子,“我只后悔没在他剜眼时,亲手替他割下眼皮,这样他便看不见我对萧大哥笑的模样,便不会连疼都觉得甜。”
风雪忽然大了,破窗纸“噗”地裂开道缝。萧峰望着阿紫蹲在地上捡珠子,发丝垂下来遮住半张脸,像只护着残羹的小兽。
他知道有些话永远说不通,就像他永远无法告诉她,当游坦之把眼睛递过来时,医圣眼里的震惊,那是他从未在汉人眼中见过的、近乎疯狂的执着。
“随你吧。”他忽然转身,披风带起一阵风,将炭灰卷上帐顶,“但你记住…”他在帐门口顿住,声音混着风雪,
“这世上能把命捧给你的人,比天上的星星还少。等你哪天看不见了,想再找这样的傻子……”
“那就让我瞎一辈子!”阿紫忽然尖叫,将烧黑的珠子砸向帐门,“反正我眼里只有你,瞎了便罢,省得看见你为别人皱眉头!”
帐帘重重落下,风雪灌进来,吹灭了火盆。阿紫摸着地上的珊瑚珠,指尖触到颗带着体温的,不知何时,游坦之在珠子里刻了个“阿”字,边角毛糙,像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。她忽然将珠子塞进嘴里,咸涩的炭灰混着血味漫开,却比心里的滋味淡得多,有些东西,就像此刻攥在掌心的碎珠,越是想握紧,越是扎得血流不止。
毡帐外的胡笳又断了,萧峰的拇指已在剑柄吞口处磨出一道红痕。火塘里的松木噼啪炸开,火星子溅在他半旧的皮靴上,像谁拿针尖儿一下下戳着心尖,三十万铁骑的马蹄声,此刻正在他血管里奔涌。
他望着剑鞘上嵌的狼头纹,那是在西楼猎场,耶律洪基亲手解下赐他的。狼眼是两粒碧绿的松石,此刻在火光下泛着冷意,倒像是漠北的深潭,要将他整个人拖进去。汉人叫他契丹狗,契丹人呢?如今帐外巡逻的亲卫,看他的眼神已不像从前。
“你又在摸那柄剑。”帐帘掀起的声响混着细沙,阿紫的声音像浸了秋露的紫水晶,“他们说你要回南朝,去给汉人通风报信。”
他没回头。
她的脚步踩过毡子,带起淡淡药香,是治眼伤的熊胆膏,这两个月她总偷偷往他鞍袋里塞。
“你该留在上京。”他的声音沉得像压着半座阴山,“那里有你该享的富贵。”
“富贵?”阿紫忽然绕到他面前,火光从斜下方映着她的脸,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,“你记不记得,在镜湖客栈,你把我按在墙上,说我若再杀人就拧断我的脖子?”
她忽然伸手,指尖轻轻划过他握剑的指节,“那时我就想,这人的手这么冷,心却比火塘还烫。”
萧峰猛地抽手,剑鞘撞在火塘边的铜壶上,发出暗哑的响。他看见她发间别着的那支银簪,汉人女子的簪子哪有这般尖利?她偏要将簪头磨得能划开鹿皮,说这样遇到危险时能戳人眼珠,此刻那簪尖正对着他,却像在戳他心里最软的地方。
“他们说你是契丹的叛徒。”阿紫忽然蹲下来,盯着火塘里跳动的红,“可你知道么?在我眼里…”她忽然抬头,眼瞳在火光中泛着琥珀色的光,“叛徒也好,英雄也罢,你去哪里,我就去哪里,反正我早已是个没了根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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