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还凝在曼陀罗花瓣上时,段誉已替王语嫣系好了马鞍。昨夜逃亡时被荆棘划破的袖口,他用撕下的衣襟草草扎了,指腹触到鞍鞯上的露水,凉得像她昨夜贴在他颈侧的眼泪。
她站在废园的断墙下,晨光照着她苍白的脸,鬓边的珍珠钗歪了,却没人来替她扶正,风大哥的非也、非也,母亲临终前的眼,表哥举剑时的决情,都化作晨雾里的剪影,在她眸中明明灭灭。
段誉想起曼陀山庄满山茶花盛开之际,想起听香水榭她倒映在剑锋上的眉眼。原来情毒入骨时,连穿心透肺的疼都是甜的。他忽然抓住那截皓腕,
“该走了。”
段誉的声音惊飞了墙头的麻雀。她抬头望他,目光落在他肩上的血痕上,那是昨夜替她挡下慕容复最后一剑时留下的。伤口还在渗血,却被他用青布裹得整齐——像他这辈子,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把所有狼狈都藏得妥帖。
王语嫣忽然走过来,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领。指尖触到他锁骨处的旧疤,是枯井底被碎石硌的。
“段公子,”她的声音比晨露更轻,“你说…慕容表哥他,真的不会再追来了?”
段誉望着她眼底的犹疑,想起昨夜在阁楼内,她缩在他怀里发抖,听着远处追兵的马蹄声渐远。那时他才明白,她眼中的恐惧不是怕慕容复的剑,而是怕自己心底,那个曾经奉为神明的影子,终究是碎了。
“他追的是镜中月,”段誉握住她替他系纽扣的手,掌心相贴时,能感觉到她指尖的薄茧——那是翻了十八年武学典籍的印记,此刻却在为他整理衣衫,“而我们要走的路,在晨光里。”
王语嫣凝视着段誉,忽然松开手,从袖中取出个锦囊。打开来,是半片枯黄的曼陀罗花瓣,边缘还带着焦痕——是从昨夜焚烧的曼陀山庄废墟里捡的。
“我总以为,这里的花谢了,便再没有春天,”她把花瓣轻轻放在段誉掌心,“直到看见你替我挡住剑尖时,眼里的光比刀还亮。”
晨风吹过断墙,带着曼陀罗燃焦后的苦香。段誉望着掌心的花瓣,想起三年前在姑苏初见王姑娘,她倚在水榭栏杆上,白衣胜雪,眼尾扫过他时,像在看个不相干的路人。而此刻,她眼中倒映的,是他沾满尘土的脸,却比任何星辰都温柔。
“其实在井底时,”段誉忽然说,指尖摩挲着那片残瓣,“我抱着你,闻着你发间的香气,心里想的不是终于得偿所愿,而是怕你哭哑了嗓子,怕你冻着饿着,原来喜欢一个人,是想把自己变成她的伞,她的盾,她脚下的路。”
王语嫣的睫毛颤了颤,“段公子可知道,”
声音里有释然的轻颤,“当我看见表哥举剑向我时,心里竟没有痛,只有空得像这废园,却在看见你流血时,这里,”她指尖点了点心口,“忽然就疼得要碎了。”
段誉呼吸一滞,一句碎了让他二十年熟读的佛经此刻碎成齑粉,
“语嫣…”,
天地为之动容,血迹都美得如此惊心动魄,连吹过来的风都变成无比的消魂存在。
段誉忽然伸手,将王姑娘轻轻拥入怀中。她的头靠在他胸前,听见他心跳如鼓,混着远处山寺的钟声。晨露沾湿了她的裙角,却比昨夜的血温暖千倍。
段誉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料传来,像极了燕子坞那夜被慕容复掌风扫灭的烛火。王语嫣忽然明白,原来飞蛾扑火时,要烧尽半生执念才能看清真正的光。
段誉听见她低声说:“带我去大理吧,去看你说的洱海月,天龙寺的山茶…还有,”她的声音轻得像晨风,“去看那个,会为我挡住所有风雨的人。”
段誉笑了,笑声惊起枝头的晨露,落在她发间,像撒了把碎钻。替她理好鬓边的碎发,他忽然看见她耳后有颗淡红的痣——从前竟从未留意过,像上天在她最柔软的地方,偷偷盖了枚印章,等着他来发现。
“好,”他扶王姑娘上马,自己翻身上鞍,手臂环过她腰间时,感觉到她轻轻靠向他,“从此后,你看山时,我便看你眼中的山;你看海时,我便看你眼中的海——这天下风景,都在你眼中,而你,在我心上。”
晨光渐盛,照得远山如黛。两骑踏过废园门前的石阶,王语嫣忽然回头,看见断墙上的曼陀罗枝桠间,竟抽出了新芽,嫩绿的叶尖沾着晨露,在风中轻轻摇晃。她忽然明白,有些事像昨夜的火,烧尽了旧梦,却让新的故事,在晨光里悄然发芽。
三日后,大理城朱雀门前,段誉牵着她的手走过青石板路。
阳光穿过城楼上的风铃,在她发间流转,他忽然想起晨露里那片残瓣,原来真正的圆满,不是花开不败,而是有人愿与你,在残垣里再种新花,在废墟上建新房,让每一个清晨,都比昨夜更值得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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