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只觉得眼前一黑,身体晃了晃,被旁边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扶住。婆婆……植物人?那个虽然严厉、虽然瘫痪、但眼神里还有着不甘和生气的婆婆,要变成一个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的躯壳?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,比得知丈夫挪用公款的秘密更加沉重,更加令人窒息。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哭,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像冰水一样灌满了四肢百骸,让她浑身冰冷,连指尖都在颤抖。
婆婆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(ICU),家属暂时无法进入探视,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,看着里面那个浑身插满管子、被各种仪器包围的、毫无生气的躯体。林晚、陈亮、张丽三人站在玻璃墙外,如同三尊沉默的雕塑。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。
“怎么办?”陈亮的声音干涩沙哑,打破了死寂,目光看向张丽,又扫过脸色惨白、眼神空洞的林晚,“妈这样……医生说可能……可能就……”
“还能怎么办?”张丽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,眼神却躲闪着,“医生都说了,醒过来的希望基本没有。靠机器吊着命,一天就是好几千!我们哪来那么多钱?总不能把房子卖了吧?孩子上学怎么办?我们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?”她的声音越说越快,带着一种急于摆脱负担的焦躁,“而且……妈这样躺着,也是受罪!不如……不如……”
“安乐”两个字,她终究没敢直接说出口,但那意思,再明白不过。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,最终落在了林晚身上。
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,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。她缓缓抬起头,看向张丽,又看向玻璃墙内毫无知觉的婆婆。婆婆灰败的脸,与记忆中陈默临终前苍白虚弱的脸庞重叠在一起。都是离别,都是她无能为力的挽留。一股巨大的寒意从心底升起,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。婆婆的生死去留,竟然成了他们“过日子”的绊脚石?张丽的话,像一把锋利的冰锥,刺穿了她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幻想。
“嫂子,”张丽见林晚不说话,语气更加直接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,“妈现在全靠你了!我们都要上班,要养家糊口!你……你看这事,总得有个决断吧?不能老这么拖着,拖垮大家!” 她把“靠你了”三个字咬得很重,意思再清楚不过——你是守寡的闲人,这烫手山芋,就该你接着!是倾家荡产维持一个毫无意义的生命,还是“替”婆婆做那个解脱的决定,这个道德和经济的双重十字架,被张丽毫不犹豫地、狠狠地压在了林晚的肩上。
林晚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,眼前阵阵发黑。她看着张丽那张急于撇清关系的脸,看着陈亮沉默回避的眼神,再看看玻璃墙内那个无声无息、命运完全被他人掌握的婆婆……巨大的悲愤、无边的荒凉,还有那沉甸甸的信封带来的、沾着污点的“保障”,所有的一切,如同汹涌的岩浆,在她胸中翻滚、冲撞!
她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。她没看张丽,也没看陈亮,只是死死地盯着玻璃墙内那个维系着婆婆生命的呼吸机。那有节奏的、冰冷的机械声,此刻听在她耳中,如同命运的残酷倒计时。
就在这时,走廊尽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。一个穿着深色风衣、身影熟悉的人,正大步朝ICU这边走来。
是周正明。
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?他脸上的神情,为何如此凝重?
林晚的心,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。丈夫的秘密、婆婆的生死、小叔夫妇的逼迫、周正明的突然出现……所有的线头,在这一刻,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方式,死死地缠绕在了一起。
周正明走近,目光扫过玻璃墙内的情景,又落在形容枯槁、眼神如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林晚身上,眉头紧紧锁起。他无视了陈亮和张丽疑惑的目光,径直走到林晚面前,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:
“林女士,情况有变。我刚得到消息……当年陈默挪用的那笔公款……经手核查的一个姓赵的老会计,最近在翻查旧账时,似乎……起了疑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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