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的风,带着雪沫子,刮在窗户纸上,唰啦唰啦响,跟有东西拿指甲挠似的。王婶家西屋的炕烧得滚烫,后背的伤被热力一烘,那针扎火燎的疼劲儿反倒钝了些,沉甸甸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把人往黑甜乡里拽。小石头在我身边蜷成个小虾米,呼吸均匀绵长。江屿就躺在我旁边,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,背对着我,宽阔的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,像一道沉默的山脊。
可这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。梦里头全是那团拱动的黑油,像条甩不掉的毒蛇,在雪地上留下滋滋作响的冰壳小道,冰冷粘稠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。一会儿又变成那撑黑伞的煞白影子,伞沿下那道毫无感情的目光,冰锥子似的扎过来…我猛地一抽,惊醒过来,心口怦怦乱跳,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。
屋里一片漆黑,只有炕洞里柴禾燃烧的微光,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、扭曲的影子。窗外风声更紧了,呜呜咽咽,卷着雪粒子砸在窗棂上。
“唔…”旁边传来一声极压抑的闷哼,带着极力克制的痛楚。
是江屿!
我心头一紧,也顾不上后背的疼,撑着身子侧过去看。借着炕洞那点微弱的光,只见他身体绷得死紧,拳头攥着,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。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,在昏暗中闪着微光。他紧咬着牙关,腮帮子绷出凌厉的线条,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低嘶气声。
他胸口那片地方!暗金色的纹路在绒衣下剧烈地搏动着,光芒透过薄薄的衣料透出来,忽明忽暗,像里面关着一头暴躁的困兽!每一次剧烈的搏动,都引得他身体猛地一颤,那压抑的痛哼就是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的。
“江屿!”我压低声音叫他,伸手想碰碰他。
指尖刚触到他滚烫的手臂,他猛地一颤,像被火烫了似的,身体瞬间弓起,喉咙里发出一声更压抑、更痛苦的闷吼!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!眼底一片骇人的暗金色,如同熔岩在沸腾翻滚,带着一种非人的狂暴和痛苦!
“别…碰!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一种极力维持清醒的挣扎。他猛地别过头,背脊死死抵着炕沿,整个人蜷缩起来,胸口那搏动的光芒更盛,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!
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,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心疼猛地攥住了我的心。昨夜村口那悍然一拳打散黑油的英姿犹在眼前,此刻却像个被无形锁链捆缚、承受着巨大折磨的困兽。他这身突然回来的力气,这诡异的铜斑…难道每一次动用,都要付出这样的代价?
时间像是被冻住了,每一秒都磨得人心尖疼。炕洞里柴火的噼啪声,窗外呼啸的风雪声,都被他压抑的痛楚呼吸盖了过去。我僵在炕上,手悬在半空,不敢碰他,只能死死咬着下唇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那点锐痛提醒自己不能慌。小石头似乎被这紧绷的气氛惊扰,在睡梦中不安地嘤咛了一声,小身子往里缩了缩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分钟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江屿胸口那搏动的光芒终于一点点黯淡下去,像沸腾的岩浆渐渐冷却凝固。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,蜷缩的姿势也慢慢展开。粗重压抑的喘息渐渐平复,只是额头的冷汗依旧涔涔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头。眼底那骇人的熔金色已经褪去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劫后余生的空洞。汗水浸湿了他额角的碎发,粘在苍白的皮肤上。他看着近在咫尺、满眼惊惶的我,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,却只牵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,最终化作一声极轻、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。
“吓着你了…”他声音哑得厉害,像砂纸磨过木头。
我摇摇头,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,模糊了视线。不是被吓的,是心疼,是后怕,是看着他独自扛下这非人痛楚却无能为力的巨大酸楚。我伸出手,这次没碰他滚烫的手臂,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他额角冰冷的汗珠。
指尖下的皮肤滚烫,带着搏斗后的余温。他身体微微一僵,随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,缓缓闭上眼睛,任由我的指尖笨拙地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。黑暗中,只有我们两人清浅交错的呼吸声,还有炕火燃烧的噼啪。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痛楚和相依为命的暖意,在这小小的土炕上弥漫开来。
“这…这铜斑…”我声音发颤,想问,却又怕触及他更深的痛处。
“没事,”他闭着眼,声音低哑,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,“老毛病…用了力,就这样…死不了人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补充,又像是安慰我,“习惯了。”
习惯了?这三个字像冰锥子扎进我心里。他过去那些年,一个人,是怎么熬过这无数个痛不欲生的夜晚的?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,院外猛地传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鸡鸣!紧接着,是王婶带着哭腔的惊叫,划破了死寂的雪夜!
“啊——!鸡!鸡都死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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