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那只滚烫的、带着血痂和粗粝厚茧的手,就那么笨拙地、却又异常坚定地回握着我。掌心的温度灼人,像块刚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炭,那股子热劲儿直直地往我冰凉的骨头缝里钻。
风刮得更急了,卷着雪粒子,打在脸上生疼。枯树林子呜咽着,枝杈上挂的冰溜子互相磕碰,发出细碎又瘆人的脆响。
“走。” 他那个气音儿,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,砸在我耳朵边,烫得我心头一哆嗦。
走!
这个字儿,像根烧红的针,猛地扎进我混沌的脑子里,激得我一个激灵。那些个后怕、委屈、浑身散架似的疼,还有冻得发木的劲儿,全被这一下给逼退了。
“好!走!” 我嗓子眼儿里跟塞了把砂纸似的,又干又哑,可吐出来的字儿却硬邦邦的,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。牙关一咬,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在肩膀上,把他那死沉的身子骨更稳地架住。眼神扫过眼前这片被雪埋了大半、歪七扭八往山上爬的林子,雪粒子糊得人睁不开眼,根本瞅不清路在哪儿。
“石头,跟紧!踩着我的脚印!” 我吼了一嗓子,声音被风撕扯得变了调。
小石头脸上还挂着冰碴子混着的泪痕,用力吸溜了一下鼻子,小手死死攥住江屿另一边垂下来的破棉袄袖子,小脑袋用力点了点,黑亮的眼睛里那股子惊惶还没散,可也硬生生憋出点光来。
一脚踩下去,积雪没过了脚脖子,底下冻得邦硬的枯枝烂叶咔嚓一声断了,刺得脚底板生疼。风跟刀子似的,卷着雪沫子往脖领子里灌,冻得我直打摆子。半边身子被江屿压得又麻又木,肋下的伤处一跳一跳地抽着疼,像是有人拿根烧红的铁钎子在里头搅和。无名指上被戒指硌过的地方,骨头缝里像是塞了碎玻璃渣子,每挪一步都疼得我眼前发黑。
可架在肩头的那份滚烫的重量,还有掌心传来的、那股子不容忽视的力道,硬是催着我往前挪。每一步都像是在烂泥潭里拔腿,沉得能要人命。
“晚姐姐…我…我走不动了…” 小石头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,又细又弱,被风扯得七零八落。
我猛地顿住脚步,回头。小石头小脸煞白,嘴唇冻得发紫,两条腿抖得筛糠似的,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在雪窝子里,小小的身子被风吹得直打晃,眼看就要栽倒。
“石头!” 我心口猛地一揪。
就在这时,靠在我肩上的江屿,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。我赶紧扭过头,他那条勉强撑开的眼缝里,那点微弱的光死死地定在小石头身上。沾着血污的嘴唇艰难地开合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只发出一点破碎的气流。
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。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那寒气呛得肺管子生疼,却也把那股子软弱给压了下去。
“石头!再撑一会儿!看见前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没?翻过那个坡!坡后面就是!” 我指着风雪弥漫的前方,那里影影绰绰似乎有棵树的轮廓,声音拔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儿,“想想热乎的粥!想想暖和的炕头!爬!给我爬上去!”
小石头顺着我指的方向,黑亮的眼睛努力地睁大,像是要穿透这漫天风雪。他用力咬了咬下唇,几乎要咬出血来,猛地吸了一大口气,小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一下,然后埋下头,不再吭声,两只小手死死抓住江屿的棉袄,像只倔强的小牛犊,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,重新迈开了步子。
风雪更大了。天地间白茫茫一片,分不清东南西北。我们三人就像三只渺小的蝼蚁,在狂怒的白色巨兽口中艰难跋涉。每一步都耗尽力气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。
不知摔了多少跤,脸上手上被枯枝划了多少道血口子。江屿的身体越来越沉,意识似乎又陷入了昏沉,只有胸口那块隔着棉袄依旧能感觉到的灼热搏动,还有掌心那始终没有松开、反而越攥越紧的滚烫,证明他还顽强地吊着那口气。
终于!
当那棵被积雪压弯了腰、光秃秃的歪脖子老槐树,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路标,清晰地出现在前方时,一股巨大的狂喜混合着虚脱感瞬间攫住了我!
“到了!石头!我们到了!” 我嘶哑地喊着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小石头也看到了,他发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呜咽,小脸上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前扑爬。
绕过那棵老槐树,一个低矮的土坡后面,一间被厚厚积雪覆盖了大半、破败得几乎要散架的木屋,孤零零地戳在风雪里。屋顶塌陷了小半边,窗户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,门板歪斜着,在狂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,像垂死之人的叹息。
破!比王婆子家还破!
但此刻,它在我们眼里,就是活命的仙宫!
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那扇歪斜的木门前。门板被积雪堵住了大半。我放下江屿,让他靠在小石头身上,自己扑上去,用冻得通红、几乎失去知觉的手,死命地扒拉堵住门口的积雪。指甲劈了,渗出血,混着雪水泥泞一片,也感觉不到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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