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在冰冷的空气里蔓延。只有三轮车轮胎压过碎石的细微声响。
我停下车子,拿出钥匙,插进锈迹斑斑的锁孔。转动,咔哒一声轻响,门开了。一股混合着霉味、油烟味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。
我没回头看他,自顾自地开始卸车斗里的东西。沉重的泡沫箱抱下来,放在门边。空的调料罐摞好。铁架子拆开,靠墙放稳。动作机械,带着收摊后惯常的疲惫。
等我搬完最后一箱冻肉,直起酸痛的腰,那个小小的身影依旧蜷在台阶上,没有挪动分毫。只是那双眼睛,一直追随着我的动作,里面是无声的、固执的等待,还有一丝几乎要熄灭的、微弱的期盼。
巷子深处,不知哪家的野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,划破寂静。
我站在门口,屋里的灯光从我背后泻出来,在我身前投下一道长长的、模糊的影子,恰好笼罩住台阶上那团小小的黑影。他微微瑟缩了一下。
最终,我什么也没说。只是侧过身,让开了门口的位置,然后弯腰,拿起一个白天装蔬菜用过的、相对干净厚实的大号空纸箱,随手扔在了门内靠墙的冰冷水泥地上。
哐当一声轻响。
小石头愣住了,眼睛瞪得溜圆,似乎没明白这动作的含义。
我依旧没看他,转身进屋,走到角落那个用几块砖头垫起来的、充当案板的水泥台前,开始清点今天皱巴巴的零钱。硬币和纸币分开,一张张捋平,叠好。动作很慢,刻意放慢。
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、极其轻微的声音。
过了好一会儿,一个小小的、试探的脚步声,才极其缓慢地挪进了门槛。带着一种近乎踩在刀尖上的小心翼翼。
他站在门口,离那个扔在地上的空纸箱还有一步远,不敢再靠近。目光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狭小凌乱的屋子——一张破旧的铁架床,一个掉了漆的矮柜,角落里堆着杂物,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。然后,他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了那个空纸箱上,又迅速地瞟向我。
我背对着他,数钱的动作没停。一张十块,两张五块……硬币在水泥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。
终于,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。很轻,很慢。我听到他极其小心地、几乎是屏着呼吸地,挪到了那个空纸箱旁边。接着,是身体蜷缩下去,衣物摩擦纸板的声音。他把自己尽可能小地、一点一点地塞进了那个纸箱里,像一只终于找到壳的寄居蟹。
屋里只剩下我清点钱币的细微声响,和他努力压抑的、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。
数完最后一枚硬币,我把钱用橡皮筋扎好,塞进矮柜抽屉最深处。然后,走到墙角那个塞满杂物的破脸盆架旁,拿起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。从案板下那个装水的塑料桶里,舀了小半碗清水。
端着碗,我走到那个蜷缩在纸箱里的小身影前。
他立刻又绷紧了,身体缩得更紧,只从纸箱边缘露出一双警惕又带着茫然的眼睛。
我把搪瓷碗轻轻放在纸箱旁边的地上。浑浊的水面微微晃荡。
“喝。”一个字,没有任何温度。
他看看碗,又看看我,眼睛里那点茫然更重了。他似乎不明白这水是给他的。
我没再说话,也没看他,转身走到床边,背对着他坐下。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屋里只剩下水桶里偶尔冒出的气泡破裂声,和他压抑的呼吸。
过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动。身后才传来极其轻微的、喉咙吞咽的声音。很小心,很克制,像是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就会惊扰到什么。
接着,是细小的、猫舔水似的啜饮声。
那声音持续了一会儿,停了。然后是碗底轻轻磕碰水泥地面的细微声响。
我依旧背对着他,没动。
裤兜里,那张旧照片的硬角,隔着布料抵着大腿。冰冷刺骨。而另一个兜里,陈默那厚厚一沓沾着血汗钱的信封,沉甸甸地坠着。
一个来自地底,一个来自炼狱。都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我伸手,下意识地想揉一揉发紧发痛的太阳穴。指尖却触到了裤兜边缘那一点突兀的硬度。
不是照片,也不是信封。
是另一个东西。
动作顿住。心跳在死寂的屋里骤然漏跳了一拍。白天混乱的场景在脑中飞速闪过——小石头像炮弹一样冲过来,砸下砖头,那几个混混扑向他,他摔倒,我冲出……混乱中,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破旧外套的口袋里掉了出来,滚到了我的摊子下面?当时情势危急,根本没注意。
我慢慢地把手伸进裤兜。
指尖触到一张纸。比照片厚实,比信封薄。带着点粗糙的质感。
一点点把它掏出来。
昏黄的灯泡下,一张折叠起来的、廉价的彩色印刷纸,静静躺在我的掌心。纸张边缘被揉搓得有些毛糙,显然被反复打开又折起过。
展开。
映入眼帘的,是一个巨大的、油光发亮的烤鱿鱼图片,背景是装修俗艳的店铺门脸,硕大的霓虹招牌闪烁着刺眼的红蓝光芒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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