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静。
死一般的寂静,笼罩在八方斋阴森的地下密室中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拉长、凝固。
那刚刚从青铜鼎中爬出的、面容轮廓与我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年,就那样赤身裸体、湿漉漉地站在那里,身上还残留着鼎内青焰与冥火交织的灼痕,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来自亘古的苍茫气息。他是谁?是那个被镇压的鬼婴一夜长成的形态?是判官陆之道残留的意志显化?还是……某种更可怕的、与我伴生的黑暗倒影?我的心中充满了惊疑与不安。
他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眸缓缓转动,如同两颗没有生命的黑曜石,漠然地扫过惊骇的王掌柜、虚弱的白小七、以及同样目瞪口呆的陈锋,最终,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,牢牢地定格在了我的脸上。
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冻结了!看着那张与我一般无二、却又充满了阴郁与死寂的脸庞,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、被“取代”或“否定”的巨大恐惧感攫住了我!他看着我,嘴角竟然微微上扬,勾起一抹极其浅淡、却又冰冷至极的笑容。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,只有一种如同镜面反射般的、空洞的模仿,以及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、如同看待猎物般的挑衅。
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子母双铃,体内的阴气因为警惕而急速运转,身上那化为青铜纹理的阴符咒也仿佛感受到了威胁,如同活物般开始微微发烫。而对面的“我”,则缓缓抬起了手,做出了与我完全相同的戒备姿态,尽管他手中空无一物,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已然弥漫开来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、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,异变陡生!
我们周围的景象,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,猛地扭曲、晃动起来!地下密室那熟悉的墙壁、七口黑木棺材、甚至连王掌柜他们的身影,都在瞬间变得模糊、虚幻,最终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片片剥落!
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无边无际、光怪陆离的奇异空间!这里的天空与地面都仿佛是由无数块巨大而破碎的水晶或镜面构成,光线在这里被扭曲、肢解、重组,形成无数个角度刁钻、真假难辨的倒影。浓郁的、属于空间夹缝的混乱能量充斥其间。这里,显然就是我曾意外闯入的那个光影破碎、规则扭曲的镜界!但与上次那片如同废墟的区域不同,这里的空间似乎更加稳定,更像是一个……被人精心布置好的舞台,或者说……一个专门为我准备的、残酷的斗兽场!
而那个刚刚从鼎中爬出的、与我一模一样的少年,在进入这片镜界的瞬间,那空洞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灵动与……如鱼得水般的熟悉?他环顾四周,仿佛一个君王回到了自己的领地,显得异常自在。
紧接着,一个由纯粹光影和无数倒影构成的、模糊而曼妙的身影,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,缓缓在我们面前凝聚成形。它的气息古老而中性,正是之前曾主动向我展示过二十年前影像的那个镜界精怪——镜妖!
“闯入者……亦是……归来者……”镜妖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如同冰冷的丝线般缠绕在我们每个人的意识里,带着一种非男非女、空灵而诡异的腔调,“此镜非彼镜,此身亦非彼身……虚实相生,真假同源……” 它承认那个从鼎中爬出的少年,是它以我为原型、利用镜界之力完美映照、塑造出的复制之身!“……唯有‘真我’,方可离去……” 这是一场残酷的试炼,一场镜里镜外的生死较量,一场与自身倒影的对决!只有战胜这个由镜妖制造的、完美的“我”,才能离开这片诡异的镜界牢笼!
那个复制体少年听完镜妖的话,脸上那冰冷的笑容更甚,如同寒冬里凝结的冰棱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虚空一握!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!一只与我手中母铃一模一样、甚至连气息都别无二致的渡魂铃,竟然凭空在他手中凝聚成形!这显然是镜妖赋予他的力量,一件完美的复制品!
下一刻,不等我做出更多反应,复制体动了!他的身法飘忽不定,如同暗夜中的鬼魅,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和……一种我望尘莫及的正统感!他轻轻摇动手中的渡魂铃,发出的并非我那种夹杂着冥火或鬼王气息的霸道铃音,而是清越、肃穆、仿佛蕴含着天地轮回至理、直指灵魂本源的……地府正统渡魂秘术!那铃音的序列和手法,圆融无碍,威力惊人,赫然与我当初在镜中看到的那个“自己”所施展的一模一样!这正统的铃音如同天敌般,对我自身的力量产生了极大的克制!我感觉体内的阴气运转都变得滞涩、沉重!
我连忙催动子母双铃,以音对音,却发现我的铃术在他那如同教科书般精准而强大的正统铃诀面前,显得如此粗糙、如此破绽百出,如同稚童挥舞木剑对抗身经百战的剑师!
更让我亡魂皆冒的是,复制体左手一翻,一支通体漆黑、笔锋锐利、散发着无上威严与审判气息的判官笔赫然出现在他手中!与我手中这支残缺之笔不同,他手中的判官笔竟是完美无缺的形态,仿佛从未经历过损毁,其上流转的法度之力更加圆融浩大,似乎能轻易勾决生死,判定轮回!他手持完整的判官笔,信手挥洒,一道道蕴含着阴司律法力量的符印向我打来,如同索命的锁链,逼得我手忙脚乱,只能依靠“魂体瞬移”狼狈躲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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