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下午，青烟茶室。
当晏燃推门而入时，就看到晏老爷子已经坐在茶室里。檀木与茶香交织的气息裹着暖意漫过来。
晏燃望着茶案后的身影，老爷子穿着灰蓝色的唐装，枯瘦的指节正无意识摩挲着紫砂壶盖，茶汤在白瓷杯中泛着琥珀色涟漪，棋盘上散落着黑白子。
茶炉里的炭火噼啪轻响，把老人脸上的皱纹烘得忽明忽暗。
晏燃注意到他手边摆着的祁门红茶，那是她幼年常偷喝的品种，此刻茶汤已凉透，表面凝着层薄油。
棋盘中央，黑子筑起巍峨城池，白子却在边角生出几簇孤云，看似颓势，却暗藏玄机，倒像极了老爷子一贯的行事风格。
“坐。”苍老的声音从缭绕的茶香中传来。
晏燃整了整衣服落座，瞥见茶案边缘摆着只青铜茶宠，龟甲上刻着的"燃"字被摩挲得发亮。
记忆突然翻涌，幼时总爱把滚烫的茶水浇在茶宠上，看蒸汽从龟背的纹路里腾起，老爷子那时总笑着说这是"养灵"。
“尝尝。”紫砂壶嘴划出银亮弧线，新泡的茶汤注满杯盏，雾气氤氲间，老爷子终于抬眼。浑浊的瞳孔里映着棋盘，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向更遥远的地方。
晏燃捧着茶杯，舌尖触到熟悉的淳厚，喉间却泛起微苦，这茶竟刻意多闷了半泡，就像小时候她被家人嫌弃后，老爷子总要泡壶浓茶，用苦涩掩盖叹息。
窗外传来一阵微风，棋盘上的黑白子被风吹得轻颤。晏燃望着老爷子鬓角新添的白发，忽然想起当年她初学棋时的莽撞。
“老爷子，找我有什么事情吗？”
晏燃收回在这个茶室里回忆，这里也是她唯一在年少时，开心的地方。
晏老爷子微微的轻叹了一声，似乎也不在意她的称呼。
“在这里，总能想起你小时候的趣事……”他抬起头，似乎想起了晏燃小时候在这里出的丑事，笑了笑，“一晃时间就过去这么久了，你也长成了大姑娘，时间过得真快啊！”
看着老爷子一脸回忆的表情，让晏然的心里疑惑顿生，昨天一回来，就收到李秘书的消息，并未查到晏氏目前有什么情况。
那说明现在晏氏的整个公司运作并没有出什么问题，那晏老爷子那么焦急地约自己出来是所为何事？
低头抿了一口茶，不急，等他慢慢说！
晏老爷子看着晏燃沉默地喝着茶，轻叹了一声，“我知道，你小时候在家里时受尽了委屈，家里的确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……”他倾身给晏燃续上一杯茶，“但爷爷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！”
晏燃微笑着用手叩了一下桌子，表示了感谢！
“我不要求你原谅我们，只希望……看在爷爷的面子上，给晏家留一条生路！”
生路？晏燃听到这个词，有些迷茫了。
虽然她从小在晏家受尽了委屈，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晏家逼上绝路，晏氏集团的倒闭不是因为晏羽吗？怎么让她给生路？
“我从未想过让晏家付出什么代价，毕竟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。只要晏家的人不来故意惹我……”
“好好好！谢谢！”晏老爷子听了晏燃的话后，“我一定会约束他们不来惹你！”
晏燃看着晏老爷子激动的表情，笑了笑，“我陪你下一盘棋吧！”
“好！”
两人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好后，静静地开始对弈起来，闻着檀香，喝着香茶，听着似远似近的古筝的声音，一片静好！
棋盘上的对峙正胶着时，木门突然被撞开，惊得茶盏里的茶水涟漪乱颤。
晏母穿着藏青色旗袍走了进来，看都没有看晏燃，就一脸苍白的起扶起晏老爷子，“爸，你怎么来这里了？家里出事了，你快跟我回家！”
晏母的声音尖锐得不像平日，苍白的手指死死扣住晏老爷子的手腕。
晏老爷子却纹丝不动，指间的黑子悬在半空，仿佛定格的雕塑。
“家里能出什么事？你急什么？”
“真的出事情了，你快回家看看吧！”
晏燃看着晏母的眼眶通红，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痕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。
往日端庄持重的当家主母，此刻倒像是惊弓之鸟，指甲深深掐进晏老的皮肉：“别下了！都什么时候了还下棋......”
话音未落，晏老突然甩开她的手，紫砂壶重重磕在茶案上，溅出的茶汤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褐色的伤疤。
“成何体统！”晏老的怒喝震得茶几上的茶盏轻轻震动。
晏母却突然笑出声，笑声里带着哭腔：“体统？现在还讲这些做什么？当年若不是为了晏家......”她的声音戛然而止，颤抖着转身就离开了茶室。
晏燃从未见过晏母这般失态的模样。记忆里那个总爱戴着珍珠耳坠、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，此刻像尊即将碎裂的瓷像。
晏母踉跄着冲向门口，她回头望向晏老的眼神里，交织着怨毒与绝望。
“爸！如果你晚饭前还不回来.....”晏母的尾音有点发抖，似乎还带着一丝的绝望，茶室里的寂静比先前更压抑百倍。
晏老盯着棋盘的目光突然变得浑浊，那颗悬了许久的黑子"当啷"坠地，在寂静中炸开惊雷般的回响。
“家里出大事了？”晏燃放下手里的白子，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，苦涩味充斥着口腔，吞下去后，又有了丝丝甘甜。
“别听她的，能出什么大事……”晏老爷子也喝了一口茶，看向晏燃：“该你下了！”
看了看晏老爷子镇静自如的神情，她点了点头，拿起白子，放在她早就思索好位置。
“这步棋走得不错！”晏老爷子点了点头，拿起黑子正准备落棋时，桌子上的手机又开始响起。
晏燃瞥了一眼手机，上面是晏父的电话，这两夫妻今天是怎么了，一个亲自来拉，一个开始打电话。
晏老爷子好似没有听到电话铃声，把黑子落下后，看着晏燃，示意下一步该她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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