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得近了,那景象更是诡异得让人头皮发炸。
她仰面漂着,长发如同浓密的水草般散开,缠绕着惨白的脖颈。一张脸孔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浑浊的雨水里。那绝不是一张被水浸泡数日的脸!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,甚至透着一层诡异的、玉石般冰冷的微光,眉眼清晰,鼻梁秀挺,嘴唇是失血的淡粉色,紧紧闭着。若非她周身散发的死亡寒气,简直像是睡着了,一个穿着最华美嫁衣、沉睡在水中的新娘。她的脸颊、额头,没有一丝肿胀或腐烂的痕迹,干净得与这肮脏污浊的河水格格不入。
更让人心头发毛的是那身大红嫁衣。料子是顶好的苏绣绸缎,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牡丹,针脚细密,在水下浸泡了不知多久,竟然不见丝毫褪色变形,依旧鲜亮夺目,连那些精细的绣线都根根分明,仿佛刚刚从裁缝铺子里取出来,就套在了这具诡异的尸身上。
我盯着那张过分美丽又过分死寂的脸,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来,手脚瞬间冰凉。这太不对劲了!绝不是什么新死的!捞尸人的本能和那些在阴河里积攒的禁忌像无数根冰冷的针,狠狠刺着我的神经。这女人,这身红,透着骨子里的邪性!
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。我猛地松开铁钩,竹篙用力一点,只想立刻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水域,离这具妖异的红妆女尸越远越好。
“陈三!”一声粗嘎的喊叫穿透雨幕。
是河对岸的老吴头,撑着一条比我的还破的小船,船头也挂着盏昏黄的灯。他显然也听到了风声,想来分一杯羹。“你搞不定?让老子来试试手气!”
他动作麻利,小船很快靠近。看到那具漂浮的女尸,老吴头浑浊的老眼里也掠过一丝惊惧,但贪婪很快压倒了那点恐惧。他伸出他那根磨得油亮的枣木钩杆,探向那抹猩红。
就在他钩杆尖触碰到大红嫁衣的瞬间——
“哗啦——轰!”
毫无征兆!老吴头脚下那条原本还算平稳的小船,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从水底狠狠掀翻!船体猛地侧倾,瞬间就倒扣过来!老吴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惊呼,整个人就被浑浊的河水吞没。船底朝天,那盏风雨灯砸在水面,噗地一声熄灭了,只留下几缕青烟。
一切发生得太快,只在电光石火之间。
“老吴!”我失声惊叫,下意识想撑船过去救人。
然而,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具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尸,在翻涌的浊浪中,竟然缓缓地、极其诡异地……翻了个身!
她由仰面漂浮,变成了俯卧。脸孔朝下,埋进了浑浊的水里,漆黑的长发如同水鬼的触手般铺散开。而那身刺目的红嫁衣,却依旧漂浮在水面之上,像一片永不沉没的、被血染红的巨大浮萍。
翻腾的水花渐渐平息,老吴头挣扎着冒出水面,呛咳着,死死抱住了倒扣的船底,脸色惨白如鬼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是用那双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抹俯卧在水中的猩红。
死寂。只有无边无际的冷雨砸落水面的哗哗声,单调而冰冷,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“邪…邪门儿啊…”老吴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,牙齿咯咯作响。
我看着那俯卧在水中的一抹猩红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。老吴头那惨白的脸和惊骇欲绝的眼神在我脑中挥之不去。这尸体,真的不能碰?可任由她这么漂着,在这片打鱼、行船的水域,迟早还要出事。那些关于“红煞”找替身的恐怖传说,像冰冷的水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。
恐惧啃噬着我,但一种更深的、属于捞尸人这个行当的麻木职责感,或者说是被逼到绝境的无奈,在心底翻腾。葛掌柜翻倍的铜钱沉甸甸地压在怀里,也压在我的心上。
我死死盯着那具俯卧的女尸,喉咙发干,声音嘶哑地冲惊魂未定的老吴头喊:“老吴,你…你再试试?”
老吴头抱着他的破船底,脑袋摇得像拨浪鼓,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、动物般的恐惧:“不…不不!要钱不要命了?这…这是阎王爷看上的新娘子!谁碰谁死!”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,“陈三,你…你也别犯浑!”
说完,他不知哪来的力气,手脚并用地往他那倒扣的破船背上爬,哆哆嗦嗦地,只想离那片水域越远越好。
老吴头的反应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。河面上只剩下我的破船,那盏在风雨中飘摇的风雨灯,还有那抹俯卧在水中的、死寂的猩红。雨更大了,砸在脸上生疼,四周灰蒙蒙一片,水天相接,无边无际的压抑。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在轻微打颤的声音。
逃?念头一闪而过。可我能逃到哪里去?这具女尸已经成了我的心魔,不亲手了结,我下半辈子恐怕都睡不了一个囫囵觉。而且…葛掌柜那边,没法交代。
一股邪火猛地冲了上来,混杂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。妈的,人死鸟朝天!老子倒要看看,这身红嫁衣到底有多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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