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…沙沙…沙…
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拼命抓挠着粗糙的纸面。是那个红纸包!它在动!
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成了冰碴子,四肢僵直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瞬,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,我才用尽全身力气,一寸一寸地、僵硬地扭过脖子。颤抖的手摸索着伸向枕下,指尖触到那熟悉的、带着点韧性的红纸。我猛地将它抽了出来。
油灯昏暗的光线摇曳着,映在小小的红纸包上。它似乎比我睡前更鼓胀了一些。那沙沙声,就在我把它抓在手里的瞬间,诡异地停了。空气死寂,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,撞击着耳膜。我抖得几乎捏不住那轻飘飘的纸包,用指甲一点点抠开那被岁月和汗水浸染得发黑发硬的折角。
纸包被彻底摊开的瞬间,我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,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板。
空的!
里面空空如也!那束乌黑的、属于我的头发,不见了踪影!只有一小撮干枯、惨白、毫无生气的发丝,像被遗弃的蛛网,蜷缩在红纸中央。那颜色,那质地…分明是阿婆临死前散落在枕头上、那种行将就木的死灰色!
我的头发呢?!
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,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辫子。手指触到的,不是往日那光滑柔韧的发束,而是一截突兀的、毛糙的断口!冰凉的手指顺着脖颈滑上去,只摸到齐刷刷断在耳后的发茬,像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割断!
嗡的一声,脑子一片空白。恐惧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我。就在我魂飞魄散,几乎要尖叫出声的刹那,一股更加冰冷、更加粘稠的气息,猛地喷在了我的后颈窝上。
那气息带着浓郁的、河底淤泥的腐败味,还有一股陈年纸钱烧过的焦糊气。
我全身的血液彻底凝固了。脖子像生了锈的铁轴,发出“咔咔”的轻响,一寸寸、无比艰难地转向那扇糊着旧麻纸的窗户。
昏黄的油灯光,勉强穿透薄薄的窗纸,将一个模糊的影子投在上面。
那是一张脸。
惨白,白得像刚刷上去的、还未干透的石灰。轮廓僵硬,没有眉毛,没有鼻子该有的起伏,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,深不见底。最骇人的是那张嘴,嘴角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弧度向上咧开着,一直撕裂到耳根的位置,形成一个巨大、僵硬、毫无生气的笑容。那笑容凝固在窗纸上,直勾勾地“盯”着我。
“嘻…”
一声短促、尖锐、非哭非笑的怪音,像生锈的针划过玻璃,直接刺进了我的脑子里。
紧接着,一个声音贴着窗棂响起,又尖又细,像是用指甲在刮着腐朽的木头,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子,扎进我的耳朵:
“阿婆当年…剪错了呀…”
那咧到耳根的惨白嘴唇在窗纸后面无声地开合。
“那晚…枕着我的…”
那声音顿了一下,窗纸上那张巨大的、僵硬的笑容似乎咧得更开了些,透出令人骨髓冻结的恶意。
“…是你呀。”
“你头发…”
窗纸上那张惨白僵硬的脸,猛地向窗纸压近了些,轮廓在油灯光下骤然放大,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,里面翻涌着浓稠如墨的黑暗。那咧到耳根的嘴,开合得更加诡异,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蠕虫钻进我的耳朵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和贪婪:
“长得真好…”
“咔嚓!”
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,仿佛就在我耳边炸开!不是窗纸破裂,而是……而是我枕下压着的那张空瘪的红纸,突然从内部被什么东西猛地撕裂开来!那撮枯白的、属于阿婆的头发,瞬间化作一缕灰白的烟,打着旋儿,带着刺骨的寒意,倏地钻进了窗纸上那张惨白面孔咧开的巨口里!
“嗬——”
一声满足的、悠长的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吸气声响起。
窗纸上那张脸,猛地一缩,紧接着,那惨白僵硬的面皮上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从发际线开始,极其诡异地蔓延开一丝丝极细微的、属于活人的……血色!像是有无形的笔蘸着朱砂,正一笔一笔,极其缓慢又无比坚定地,在死白的底色上描摹着生机!
那张脸,在蜕变!
而与此同时,一股无法抗拒的、冰冷的吸力,如同无数只来自深渊的鬼手,骤然攫住了我的头颅!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,连同血液里最后一丝暖意,都在疯狂地向着头顶那冰冷的断口涌去!仿佛有什么东西,正贪婪地、迫不及待地通过那断发之处,吮吸着我的精魂,我的生气!
我无法动弹,无法呼喊,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。油灯的火苗疯狂地摇曳起来,光影在土墙上剧烈晃动,扭曲成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。那张正被血色缓缓浸染的惨白鬼脸,在窗纸上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近……那咧开的巨口,正对着我头顶的方向,无声地翕张。
沙沙…沙沙沙…
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,不再是来自枕下,而是直接响在了我的头皮深处!仿佛有无数细小的、冰冷的爪子,正隔着我的头骨,在里面疯狂地挖掘着、撕扯着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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