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中,成都,汉王宫。
素白的帷幔如同垂落的泪痕,挂满了往日金碧辉煌的殿堂。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焚烧的呛人气息,却压不住那股无处不在的、令人窒息的悲怆与压抑的怒火。刘备一身粗麻素服,形容枯槁,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,仿佛两团尚未熄灭的余烬在黑暗中燃烧。他枯坐在冰冷的王座上,手中紧紧攥着一卷几乎被揉烂的帛书——那是汉中张鲁的亲笔回函。字里行间,那看似谦恭、实则冰冷如刀的推诿之词,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,反复灼烫着他早已碎裂的心。
“云长…云长啊!”一声凄厉如孤狼泣血的悲鸣骤然撕裂了死寂,刘备猛地将帛书狠狠掼在地上,双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衣襟,仿佛要将那颗被痛苦吞噬的心脏挖出来!他踉跄着扑到殿中关羽的灵位前(空设的衣冠冢),那杆象征性的青龙偃月刀静静倚在香案旁,寒光刺痛人眼。“是为兄无能!是为兄瞎了眼!竟信了张鲁这假仁假义的豺狼!竟不能发一兵一卒救你于水火!让你…让你身首异处,魂断麦城!”他双拳疯狂地捶打着冰冷的地砖,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,涕泪横流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,那悲愤与自责,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。“张鲁匹夫!我刘备与你势不两立!此仇不报,我刘备誓不为人!九泉之下,有何面目见我二弟!”
“主公节哀!保重身体!”诸葛亮疾步上前,羽扇不再轻摇,被他紧紧攥在手中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清俊的面容此刻凝重如万载寒铁,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:“云长将军之殇,非主公之过,实乃曹贼狡诈、江东背义、张鲁冷血,三方合力所致!此仇,已非手足私怨,乃倾覆汉室、戕害忠良之国仇家恨!” 他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出鞘的利剑,直指殿外汉中方向,“张鲁!此獠名为修道,实为割据!其坐视云长败亡,拒我援兵于栈道之外,实乃助纣为虐,其心可诛!汉中,乃益州之北门锁钥,更是高祖龙兴、北定三秦之根基!得汉中,则进可窥伺关中,虎视中原;退可依仗巴蜀,固若金汤!今张鲁盘踞此要冲,如同毒瘤嵌于蜀地咽喉,阻我北上东出之路,更断我伸向荆襄之臂!此獠不除,蜀中永无宁日,云长将军血仇难报,汉室中兴,更是镜花水月!”
“孔明之言,字字珠玑!”法正(字孝直)霍然起身,他身形瘦削,眼神却如同淬毒的匕首,闪烁着狠厉决绝的光芒,“主公!天赐良机,就在此刻!曹操虽得云长将军首级,然襄樊惨败,七军尽墨,元气大伤!荆州新入孙权之手,碧眼儿正忙于消化,根基未稳,绝不敢轻易北顾或西侵!此乃千载难逢之机!我蜀中厉兵秣马已久,将士同仇敌忾,哀兵必胜!正请主公,尽起倾国之兵,以雷霆万钧之势,直捣汉中!一举拔除张鲁这心腹大患!夺回龙兴之地!此战,一为云长将军雪恨!二为大王奠定王霸之基!三为汉室扫清北进障碍!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!”
“雪恨!夺汉中!”刘备猛地抬起头,那双被泪水浸泡得赤红的眼眸中,复仇的火焰与争夺天下的野心如同火山般轰然喷发!他“锵啷”一声拔出腰间双股剑,寒光映照着他扭曲而决绝的面容!剑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狠狠劈在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!
“咔嚓!”
坚硬的案角应声而断,木屑纷飞!
“传孤王令!”刘备的声音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,震得殿宇嗡嗡作响,“尽起蜀中精锐!孤要亲征张鲁!以张鲁之血,祭奠吾弟云长在天之灵!以汉中之地,告慰阵亡将士英魂!为汉室,夺回这龙兴根基!不破汉中,孤誓不还朝!”
战争的号角,带着无尽的悲愤与复仇的烈焰,瞬间响彻整个蜀中大地!压抑已久的怒火,化作了最猛烈的战意!粮草辎重,如同长龙般从成都平原的各个仓廪涌出;盔甲兵器,在匠坊中日夜赶制,寒光闪烁;来自巴郡、广汉、蜀郡、犍为的精锐士卒,在复仇的旗帜下迅速集结,杀气腾腾!大将魏延为先锋,率本部锐士,如出匣猛虎,率先扑向金牛道!张飞、马超、吴懿、李严等宿将悍将悉数随征!诸葛亮坐镇成都,总揽粮秣转运、后方安定,如同最精密的大脑;法正随军参赞,奇谋迭出,如影随形!整个蜀汉的战争机器,在关羽陨落的巨大悲恸驱动下,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态势,轰然启动,兵锋直指那堵名为“张鲁”的冰冷之墙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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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中,南郑,五斗米道总坛。
往日的诵经声、檀香烟气,此刻已被一种无形的恐慌彻底驱散。巨大的三清神像下,张鲁跌坐在蒲团上,清癯的脸上再无半分仙风道骨的从容,只剩下惨白与深深的忧虑。他手中捏着一叠如同催命符般的告急文书,雪片般飞来:
“报!蜀军先锋魏延,已破我金牛道三座隘口!守将张卫将军重伤!”
“急报!阳平关外,蜀军连营数十里!魏延亲率敢死士,日夜攻城!关城危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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