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让人备马,独自去了平阳府。
那里已经荒废多年,廊下的檐铃还在,却再也发不出清脆的声响。
我摸着当年躲雨的柱子,忽然听见母亲的声音:"阿弟,别盯着那些马车看。"
转头望去,却只有空荡荡的庭院,和飘落的枯叶。
回到府邸时,母亲正在院子里晒太阳。
她看见我,露出惊喜的笑容:"阿弟,今天天气真好,娘带你去太液池看荷花吧。"
我望着她期待的眼神,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她,却一直没有兑现。
"好。"我点头,伸手握住她的手,她的手很暖,像小时候那样。
太液池的荷花已经开了,粉色的花瓣落在水面上,像一片片云霞。
母亲指着水中的锦鲤:"你看,它们多自在。"
我望着锦鲤游动的身影,忽然想起漠北的狼,它们也是这样自在吗?
还是和我一样,被困在无形的牢笼里?
"阿弟,你说句话呀。"母亲的声音带着担忧。我转头看她,发现她眼里有泪光:"你是不是病了?别骗娘,娘都知道了……"
我想否认,却看见她手里攥着我沾血的帕子,那是我不小心掉在廊下的。
"娘,对不起。"我再也撑不住,跪倒在她面前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她抱住我,轻轻拍着我的背:"傻孩子,娘只要你活着,哪怕像普通人一样活着……"
她的眼泪落在我头上,像春天的雨,落在干涸的土地上。
我们在太液池边坐了很久,直到夕阳西下,锦鲤都游回了池底。
母亲靠在我肩上,轻声说:"阿弟,你小时候总说要当大将军,现在当了,开心吗?"
我望着天边的火烧云,想起十七岁的自己,想起那些热血和梦想,忽然笑了:"娘,我累了。"
她没再说话,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。
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哪怕全世界都忘了我,至少还有母亲,记得我是她的阿弟,不是什么骠骑将军,不是什么战神,只是个需要她疼爱的孩子。
回到府邸时,天已经黑了。
我刚躺下,就有宦官来传旨,说陛下召我进宫。
我挣扎着起身,穿上甲胄,却发现连系腰带的力气都没有。
母亲想帮我,却被我推开:"娘,我自己来。"
未央宫的烛火通明,武帝坐在龙椅上,手里拿着一卷兵书。"去病,朕打算明年再征匈奴,你可愿为帅?"
他的声音里带着期许,像当年那个问我"可愿学兵法"的陛下。
我望着他,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,他眼里的火光。
现在那火光还在,只是我再也无法回应了。
"陛下,臣……恐怕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。"
我单膝跪地,感觉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武帝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"傻孩子,不过是累了,歇几日就好。朕还等着看你再立新功呢。"
我想摇头,却咳出一口血,溅在他的龙袍上。
他的脸色变了,急忙让人宣太医,我却看见他眼里有一丝慌乱,像个害怕失去玩具的孩子。
"陛下,"我抓住他的手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"匈奴未灭……臣心有憾……"
话未说完,眼前已经一片模糊,我听见母亲的哭声,听见舅舅的叹息,听见远处的军号声,像极了漠南之战的清晨。
恍惚间,我又回到了河西,回到了祁连山脚下。
阿依莎抱着孩子对我笑,小月氏女孩递来一朵野花,母亲站在长安的槐树下,朝我挥手。
我想跑过去,却发现自己的脚被沙子缠住,怎么也动不了。
最后一眼,我看见陛下的脸,他的眼里有泪,有痛,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原来陛下也会哭,原来在他心里,我不只是一把刀,还是个被他看着长大的孩子。
喉间最后一丝气息散去时,我听见祁连山的风掠过耳边,带来一声悠长的狼嚎。
这次,我终于可以回家了,回到那个没有战争、没有权谋的地方,回到母亲的怀里,做她的阿弟,永远不再离开。
尾声:茂陵霜
母亲说,我的墓冢像祁连山,上面长满了青草。
她常来陪我,带着炊饼和桂花糖,坐在墓碑前,絮絮叨叨地说长安的变化。
她说太液池的锦鲤又长大了,说张掖的小月氏女孩嫁了人,说陛下再也没去过甘泉宫。
我听着她的声音,像听一首古老的歌谣。
有时我会梦见漠北的雪,梦见自己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,没有甲胄,没有刀枪,只有风和阳光。
母亲的檐铃在梦里响起,清脆悦耳,像极了童年的声音。
陛下偶尔也会来,他总是穿着黑色的衣袍,站在墓前很久很久。
有次我听见他对母亲说:"朕后悔了,不该让他做刀,该让他做个人。"
母亲摇摇头:"陛下,他从来都是个孩子,只是被您的期许逼成了刀。"
是啊,我曾是个孩子,渴望爱,渴望温暖,却被推上了神坛,成了万人敬仰的战神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
喜欢浮生重启录请大家收藏:(www.qbxsw.com)浮生重启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