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:桃花雨(叁)
Part Three:典衣卖画兄弟泪 决意北上解疑云
书接上回!
那一声裂帛般的惨嚎,被唐伯虎哭出了艺术家的腔调。紧接着他两眼一黑,喉头腥甜,踉跄着扶住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站稳。
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,却浇不灭心头那团骤然爆燃、名为愤怒与悲痛的毒火。徐祯卿,那个清瘦如竹、眼神却亮得灼人的兄弟,那个席间谈论家国大义时激动得咳嗽的兄弟,那个在雨夜中执着前行的单薄背影……就这么轻飘飘地一句“暴病身亡”,就没了?
“暴病?放他娘的狗屁!”祝枝山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,从二十米开外的地方,炸碎了雨夜的死寂。
祝枝山竟也赶到了,真不知是得了消息还是循着文征明的踪迹尾行而来。这位素来混不吝的六指才子,此刻浑身湿透,壮硕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,双目赤红,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。
他一步跨进院子,整得个泥水四溅,花落满天,看也不看瘫软在地的文征明,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住唐寅湿冷的肩膀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。
“老唐!你信吗?啊?你信徐老弟是病死的吗?!”祝枝山的声音嘶哑,带着一种择人而噬的凶狠,“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!那点风寒算个屁!他身子是弱,可心气儿比天高!他是憋屈死的!是被京城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王八蛋活活逼死的!”
他猛地一拳砸在腐朽的门板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木屑簌簌落下,“他给俺的信里都说了!那些个狗官,嫌他是南蛮子,嫌他没门路,嫌他只会写几句酸诗!他的策论,他的安邦定国之策,被当成擦屁股的草纸!他…他连个递折子的门路都摸不着啊!”
说到最后,祝枝山的声音竟也带上了哽咽,那是一种兄弟被辱、无力回天的切肤之痛。
唐伯虎的肩膀被他抓得剧痛,但这痛楚反而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祝枝山的话像一把烧红的锥子,狠狠凿开了那层名为“暴病”的虚伪幕布,露出了内里血淋淋的真相。
倾轧!排挤!一个没有靠山、只有才华和热血的江南才子,在波谲云诡、等级森严的帝都官场,注定是寸步难行,注定会被碾得粉身碎骨!
一股更加冰冷、更加沉郁的恨意,如同一根带毒的藤蔓,缠绕上唐伯虎的心肺。他想起了自己。当年的科场案,何尝不是如此?才华成了原罪,成了他人攀附权贵的垫脚石,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、家破人亡。
徐祯卿,不过是走上了另一条被权贵碾碎的路。
“去京都!”唐伯虎猛地抬起头,雨水顺着他瘦削的下颌线缓缓淌下,他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,如同淬火的一块寒铁,锋芒渐露。
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我们……去送祯卿最后一程。更要……把事情弄个明白。”最后“弄个明白”几个字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冰冷的恨意。
“对!去京都。”文征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,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,眼神里除了悲痛,也燃起了一丝火焰,“生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不能让他……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客死异乡,做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。”
祝枝山重重一拍唐伯虎的肩膀,吼道:“好!这才是我祝枝山的好兄弟。我老祝也去,砸锅卖铁也去。我倒要看看,京都是什么龙潭虎穴,吞了我徐老弟的命。”。
他环顾这破败的院子,目光落在堂屋里那点昏黄的灯光上,“事不宜迟,天亮就动身。盘缠的事情……我来想办法。”
接下来的十几个时辰,如同在油锅中煎熬。
唐伯虎的唐氏故居,文征明那间堆满书籍画卷的蜗居,祝枝山在城西赖以谋生的“竹之轩”画室……三处承载着江南才子最后体面与生计的所在,在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中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毫不留情地被处理、被清空。
唐伯虎翻遍了角角落落,搜卖了几幅他自认尚有几分神韵、一直舍不得出手的旧作。《秋山访友图》、《仕女扑蝶图》,甚至包括那幅记载着他人生巅峰时刻、如今却满是讽刺的《状元及第图》。
唯独箱底压着两件母亲留下的、浆洗得发白的细布长衫,料子早已磨损,却是他仅有的体面衣物。还有一方陪伴多年的、缺了一角的歙砚,一块半截的松烟墨。这些东西,他要带着上路。
文征明的典当,更像是一场沉默的祭祀。他默默取下墙上那幅他最珍视的、沈周老师早年赠与的山水小品,画卷展开,墨色苍润,笔意浑厚。他凝视良久,指尖轻轻拂过画面,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丢给了当铺朝奉。
书架上几套难得的宋版残卷,以及妻子陪嫁的一支分量不轻的银簪,甚至自己那套只在衙门重要场合才穿的、半新的官服补子,一件件放入包袱。
当铺朝奉那精明而略带鄙夷的目光,如同针扎,他不自然地挺直了脊背,接过那少得可怜的银钱,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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