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厅里的杨雪早已回了卧室。陈默收拾完厨房,走到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前。门缝底下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,里面隐约传来电视剧的声音和杨雪偶尔发出的、被剧情逗乐的轻笑声。
那笑声,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在陈默的心上。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,松开又握紧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留下月牙形的血痕。最终,他抬起手,没有敲门,只是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决绝,拧开了门把手。
门无声地开了。杨雪正半靠在床头,抱着平板电脑看一部时下流行的都市爱情剧。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,女主角正穿着奢华的礼服,在聚光灯下接受英俊多金的男主角的求婚,巨大的钻戒闪闪发光。杨雪看得入神,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羡慕的弧度。
听到门响,她头也没抬,只是懒洋洋地问了一句:“收拾完了?”语气平淡,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务事。
陈默站在门口,像一个突兀闯入的陌生人。他没有进去,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、布满血丝的眼睛,静静地、沉沉地看着床上那个沉浸在虚幻爱情泡沫里的女人。看着她红润的脸颊,看着她在剧情里露出的笑容,看着她对那枚虚拟钻戒流露出的向往……
张磊在电话里痛苦的吸气声,杨伟狰狞的威胁,杨父拍着他肩膀时那理所当然的压力,还有眼前这刺眼的一幕幕……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闪回、碰撞!
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巨大的荒谬感,如同深不见底的黑色潮水,瞬间将他淹没。他感觉自己像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,脚下是名为“付出”的深渊,深不见底。他曾经以为,只要他拼命地填,总能填满它,总能看见对岸属于他们的、哪怕微小却安稳的幸福。
然而此刻,他低头回望。深渊依旧漆黑冰冷,深不见底。而那个被他用血肉、骨髓、尊严,甚至牺牲了至亲至爱的一切才勉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,正站在深渊的另一边,安然无恙,甚至容光焕发。她非但没有伸出手拉他一把,反而嫌他填得不够快,不够好,甚至…嫌他身上沾了填坑的泥土,嫌他挡住了她望向别处风景的视线。
他救回来的,到底是什么?
一个疑问,冰冷而尖锐,第一次如此清晰、如此残酷地刺穿了陈默那层名为“痴情”和“责任”的厚重铠甲,扎进了他从未动摇过的信念核心。
杨雪似乎终于察觉到门口那令人不适的、过于长久的沉默。她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,看向门口阴影里的陈默:“干嘛傻站着?不进来睡觉?明天我还约了张婷去做头发呢,得起早。” 她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抱怨,眼神里没有丝毫对丈夫异常的关心,只有被打扰了追剧兴致的不悦。
陈默看着她,看着那双曾经让他觉得柔弱需要保护、此刻却写满了冷漠和虚荣的眼睛。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,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只是极其缓慢地、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。那眼神,复杂得难以形容——有深不见底的疲惫,有彻骨的悲凉,有被背叛的冰冷,甚至…有一丝刚刚萌芽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冰冷的审视和质疑。
然后,他什么也没说。轻轻地、无声地,将门重新关上了。
咔哒。
轻微的落锁声,在寂静的夜里,如同心弦断裂的哀鸣。
他没有回卧室。而是转身,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脚步,走向那个用几块木板临时搭在客厅角落的、属于他的“床铺”。客厅里还弥漫着酒肉的气息。他躺在那张硬邦邦的“床”上,睁着眼睛,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、被窗外霓虹映照得光怪陆离的污渍。
张磊的伤,杨伟的狠,杨家的贪,杨雪的冷…还有那两万块如同催命符般的“心意”…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他的心脏,啃噬着他的神经。
黑暗中,他缓缓抬起那只紧握过手机、此刻依旧冰凉僵硬的手,看着掌心那几道被指甲掐出的、深深的血痕。疼痛感清晰地传来,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掏空、又被塞满冰渣的麻木和冰冷。
深渊的回响,在死寂的夜里,无声地咆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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