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CU外惨白的灯光,像凝固的冰霜,冻结了时间。老周叔生死未卜的判决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。小周瘫在墙角,压抑的哭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断断续续,像受伤幼兽的哀鸣。陈母靠在冰冷的塑料椅上,双目空洞,手里无意识地捻着那块早已被泪水浸透的旧手帕。陈默躺在移动病床上,侧着头,目光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、仿佛隔绝了生死的大门,身体因巨大的愧疚和冰冷的恨意而微微颤抖,那只紧握的拳心,指甲早已刺破皮肤,渗出的血珠在惨白灯光下凝结成暗红的痂。
陈岚扶着小周颤抖的肩膀,喉咙堵得发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。所有的语言在这样惨烈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。老周叔的善良和正直,成了这场由杨家恶毒点燃的烈焰中最无辜的祭品。
“岚姐…”护士长红着眼眶走过来,声音沙哑,“老周这边有我们盯着,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们。陈默哥现在情绪太激动,得先送回病房休息,他这样身体撑不住的…陈阿姨也需要缓缓…”
陈岚艰难地点点头。她理解,弟弟的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崩溃的边缘。她示意护士帮忙,小心翼翼地将陈默的病床推离这令人窒息的重症监护区。陈母像是被抽走了魂,茫然地跟在后面。
回到那间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普通病房,气氛依旧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。陈默被安置回床上,他闭上眼,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动的眼睫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老周叔滚落楼梯时那声清晰的骨裂,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。
“默默…”陈母坐在床边,看着儿子苍白痛苦的脸,心如刀绞。她想说点什么,却觉得任何话都是徒劳。她颤抖着伸出手,想替儿子掖一下被角,指尖却冰凉。
“妈…”陈岚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,声音干涩,“您也喝点水,缓缓神。”她将水杯递给母亲,目光落在弟弟干裂的嘴唇上。从昨晚到现在,陈默滴水未进。巨大的精神打击和身体的虚弱,让他彻底失去了食欲。
陈母接过水杯,却没喝。她看着儿子,浑浊的眼里满是心疼,喃喃道:“…这都什么事儿啊…老周叔他…唉…默默,你得吃点东西啊…妈…妈去给你弄点粥…”她挣扎着想起身,身体却晃了一下。
“妈,您坐着,我去。”陈岚按住母亲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。她转身走出病房,脚步沉重地走向公共茶水间。
茶水间里,几个病人家属正在小声议论着刚刚发生的惨剧和杨家的恶行,看到陈岚进来,都投来同情和担忧的目光。陈岚勉强点了点头,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小锅,接了水,放在电磁炉上加热。她拿出米袋,抓了一把米,仔细淘洗。动作机械而缓慢,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的惊变中被抽干了。
米粒在清水中翻滚。陈岚的思绪却飘回了那个狭小出租屋的厨房。多少次,陈默也是这样,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,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,就系上围裙,在油烟里为杨雪准备饭菜。杨雪呢?她要么窝在沙发里刷手机,挑剔着菜色的咸淡,要么抱怨着油烟味弄脏了她的新衣服,甚至因为一顿饭不合口味就摔筷子甩脸,冷战数日…
“唉,造孽啊…”旁边一位给老伴熬药的大妈叹了口气,看着陈岚苍白的脸,忍不住低声道,“姑娘,你家的事…我们都听说了。那个杨雪…真是…她以前在家,是不是连灶台都不碰一下?饭来张口衣来伸手?”
陈岚的手顿了一下。大妈的话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。是啊,杨雪岂止是不碰灶台?她是根本不屑于学。她曾理直气壮地说:“做饭是黄脸婆才做的事,油烟对皮肤不好!” 陈默心疼她病后体弱,也从不让她沾手。久而久之,这成了理所当然。陈默的付出,成了她骄纵的资本。此刻,弟弟躺在病床上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酷刑,而这一切的源头,那个被他捧在手心、倾尽所有救回来的女人,却连一碗热汤都不曾为他熬过…巨大的讽刺和悲凉涌上心头,让她眼眶发热。
她沉默着,将淘好的米倒入沸水中。米粥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,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,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冰寒。
陈岚端着熬好的、冒着丝丝热气的白粥回到病房。粥很稀,米粒软烂,是陈默现在虚弱的肠胃唯一能承受的东西。
“默默,喝点粥吧。”陈岚坐到床边,舀起一勺,小心地吹了吹,送到弟弟唇边。
陈默毫无反应,依旧紧闭着眼,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。他现在没有任何胃口,老周叔浑身是血的模样和刺耳的骨裂声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。
陈母看着心疼,轻声劝道:“默默,听话,就喝一口…你姐熬了半天…”
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,然后推开。护士小徐(徐丽)推着护理车进来,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,眼神却飞快地扫过病床上拒绝进食的陈默,掠过陈岚手中的粥碗,最后落在陈母愁苦的脸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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