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笛刺耳的呼啸声由远及近,最终在老旧居民楼下尖锐地停驻,如同撕裂了这片被暴行笼罩的夜幕。红蓝光芒透过蒙尘的玻璃窗,在出租屋斑驳的墙壁上疯狂闪烁,映照着满地的狼藉和凝固的血迹,更映照着人心深处无法愈合的伤痕。
两名穿着藏蓝制服的民警在老周的指引下,面色凝重地踏入这片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战场。浓重的血腥味、汗味、油漆味、还有青瓷碎片散发出的冰冷绝望气息,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。
眼前的景象让经验丰富的民警也倒吸一口冷气。
陈默蜷缩在冰冷的墙角,像一只被彻底打垮的困兽。他佝偻着身体,脸埋在臂弯里,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。左脸颊高高肿起,清晰的五指印如同耻辱的烙印,嘴角凝固着暗红的血迹,一路蜿蜒到下巴和脏污的工装前襟上。他身下的地面,一小滩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。每一次压抑的、极其微弱的抽气,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,腰背处传来的剧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陈母被老周半扶半抱着,老人枯瘦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,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恐未褪的泪水和无边无际的心疼。她死死盯着蜷缩的儿子,枯槁的手指紧紧抓着老周的胳膊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,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。老周的脸色同样惨白,额头上全是冷汗,后背倚靠着门框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猛烈撞击的伤处,疼得他眉头紧锁,但那双苍老的手依旧稳稳地护着陈母。
地上,除了散落的杂物、泼洒的茶水,最刺眼的便是那堆被老周清扫到角落、却依旧散发着冰冷寒意的青瓷碎片,以及门板和墙壁上那大片尚未干透的、散发着浓烈油漆味的猩红大字——“欠债还钱!”“杀人偿命!”字迹歪扭狰狞,如同恶毒的诅咒。
杨建国、李金花、杨伟、王艳则站在另一边,杨建国依旧挺直着腰板,穿着那件旧军便装,脸上带着一种强装的“正气”和被“冒犯”的不满。李金花则拍着大腿,抢先一步对着民警哭嚎起来,声音尖利刺耳:
“警察同志!你们可来了!你们要给我们做主啊!看看!看看我女儿被吓成什么样了!”她一把拉过旁边“惊魂未定”、低头垂泪的杨雪,“就是这个陈默!他打我女儿!虐待老人!还摔东西要杀人啊!我们这是没办法了才来保护我女儿的!你们看看这屋里被他砸的!我女婿(指杨伟)为了保护他妈(李金花自己)和妹妹,才不小心推了那老婆子一下!那个老周是自己撞上来的!关我们什么事?!他们这是合起伙来诬陷我们好人呐!”
杨伟梗着脖子,脸上戾气未消,瓮声瓮气地帮腔:“就是!警察同志,你们别听那老东西瞎说!我们是正当防卫!陈默先动的手!我爹教训他也是天经地义!”
民警眉头紧皱,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每一个人,最后停留在形容最为凄惨的陈默身上。年长些的张警官蹲下身,声音尽量放缓和:“同志?能说话吗?哪里受伤了?需要先叫救护车吗?”
陈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,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抬起头。那张惨白浮肿、布满血迹和泪痕的脸暴露在闪烁的警灯下,眼神空洞死寂,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躯壳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只发出几声破碎嘶哑的、意义不明的气音,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,嘴角再次溢出暗红的血沫。
“默啊!我的儿啊!”陈母看到儿子又吐血,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,挣脱老周就想扑过去,却被民警拦住。
“叫救护车!快!”张警官当机立断,对身后的年轻民警喊道。他转而看向杨建国等人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无论什么原因,私闯民宅,动手伤人,破坏财物,这都是违法行为!所有人,都跟我们回所里接受调查!是非曲直,我们会查清楚!”
杨建国还想争辩,被张警官严厉的目光制止。李金花和杨伟王艳则是一脸的不忿和怨毒。杨雪自始至终低着头,用长发遮掩着表情,只在民警要求她配合调查时,才抬起那张带着泪痕、却没什么血色的脸,配合地做出柔弱无助的样子。
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夜空,带走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陈默和心力交瘁、几乎晕厥的陈母。老周也被民警要求一同前往医院验伤。出租屋的门被贴上临时的封条,满地的狼藉和刺目的红漆,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暴行和这个家彻底破碎的结局。
市第一医院急诊科。灯光惨白,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。
陈默躺在移动担架床上,脸色灰败如金纸,双目紧闭,眉头因剧痛而紧紧锁着。护士迅速给他接上心电监护,屏幕上跳动的线条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极不稳定。血压偏低,心率过快。医生解开他脏污的工装,露出腰背处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肿胀,甚至能看到皮下渗血的痕迹。轻轻按压,昏迷中的陈默身体都会剧烈地抽搐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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