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再次凑近陈默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蛊惑和胁迫:“你年轻,脑子活,认识的人也多!想想办法!亲戚朋友,再凑一凑!或者…再去找那个张磊想想辙?他那厂子不是还能抵押吗?为了小雪,为了你们以后的日子,再难也得扛起来!男子汉,就得有担当!”
图穷匕见!钱没了,就要陈默去借!去抵押张磊的厂子!去榨干最后一点骨血!
陈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,空洞的眼神深处,那点冰冷的火焰骤然爆开!一股夹杂着腥甜的铁锈味再次涌上喉咙。他猛地闭上眼,牙关紧咬,下颌线绷紧如刀削。
陈岚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,气得眼前发黑!她刚想怒斥杨建国的无耻,却被杨雪柔弱的声音打断。
“爸…”杨雪适时地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哀求,“您别逼默默了…他刚捡回一条命…身体还虚着呢…钱的事…以后再说…慢慢想办法…”她说着,又看向陈默,眼中泪光闪烁,充满了“心疼”和“体贴”。
这看似解围的话,听在陈默耳中,却比杨建国的逼迫更让他恶心反胃。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,仿佛所有压力都只是杨建国强加给他陈默的,而她,永远是那个需要被保护、被体谅的“弱者”。这虚伪的表演,像一把涂了蜜的钝刀,反复切割着他残存的神经。
“好了好了!”杨建国似乎也觉得逼得太紧,挥了挥手,重新换上那副“大家长”的做派,“小雪说得对,小陈刚醒,需要休息。钱的事,不急在一时。小陈你好好养着,养好身体是根本!办法总会有的!咱们一家人,拧成一股绳,没有过不去的坎!”他这番豪言壮语,在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的病房里,显得如此空洞和讽刺。
杨家人终于带着未达目的的悻悻和毫不掩饰的失望,如同退潮般离开了病房。那虚假的热情和喧嚣散去,留下的是更深的死寂和一片狼藉。
王艳临走时,还嫌弃地踢了一脚陈岚摔在地上的催款单。李金花则不忘把那袋蔫苹果拎走,嘴里嘟囔着:“病人不能吃生冷…”杨伟则对着空气骂骂咧咧。只有杨雪,被王艳搀扶着,一步三回头,留下一个“深情”又“担忧”的眼神。
病房门关上的瞬间,陈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颓然跌坐在椅子上,大口喘着气,脸色惨白如纸。陈母则像一尊泥塑木雕,呆呆地站在原地,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的方向,仿佛灵魂已经被刚才那场交锋彻底击碎。
陈默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,一动不动。只是,当病房彻底安静下来,只剩下监测仪单调的“滴答”声时,他那双一直空洞死寂的眼睛,终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,视线落在了床头柜的抽屉上。
陈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心猛地一沉。那抽屉里,除了病历和药,还有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——那是老家祖宅的钥匙。刚才签抵押合同时,对方马仔拍照留存,钥匙暂时还在她们手里,等正式办手续时就要交出去。
陈默的目光,就死死地钉在那个抽屉上,仿佛要穿透木板,看到里面那把象征着“根”的钥匙。
陈岚的心,瞬间揪紧了,痛得无法呼吸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,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。
陈母也看到了儿子的目光,浑浊的老泪再次无声滑落。她颤巍巍地走到床头柜前,枯瘦的手哆嗦着拉开抽屉,拿出了那把小小的、磨得发亮的黄铜钥匙。钥匙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。
她握着那把钥匙,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。她走到病床边,颤抖着,将钥匙轻轻放在陈默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心里。冰凉的金属触感让陈默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。
“儿啊…”陈母的声音破碎不堪,带着无尽的悲凉,“拿着…拿着吧…妈…妈对不住你…”
陈默的手指,极其缓慢地收拢,将那把冰冷的钥匙死死攥在手心。坚硬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他的皮肉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这刺痛,却奇异地让他麻木的心有了一丝知觉。
他低下头,看着掌心中那枚小小的、承载着父母一生心血、承载着他最后一点念想、如今却即将被自己亲手葬送的钥匙。钥匙的冰凉仿佛顺着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,那褪色的红绳,像一道凝固的血痕,刺得他眼睛生疼。
窗外,夜色更沉了。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,将病房里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的惨淡。那喧嚣的、贪婪的、令人作呕的“一家人”已经离去,可他们留下的无形枷锁,却比任何物理的束缚都更沉重、更冰冷,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颈上,并且,在杨建国最后那句“办法总会有的”暗示下,这枷锁正变得越来越紧。
陈默攥紧了那把钥匙,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。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越过无声垂泪的母亲和满脸悲愤疲惫的姐姐,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。那片黑暗,似乎正张着无形的巨口,要将他和这间病房里残存的一切,彻底吞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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