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初照,瑶华苑西次间内,那座花梨木梳妆台上,十二层妆奁盒整齐地摞叠在一起,宛如一座精巧别致的微型金字塔。然而,最顶端那只精美的螺钿盒子却似有些不安分,在晨光的轻抚下不慎滑落,“啪嗒”一声砸在已然堆成小山般的胭脂水粉之上,紧接着滚出一颗色泽如鸽血般鲜艳欲滴的宝石口脂。
苏清瑶端坐在铜镜前,眼神紧盯着镜中自己新描就的远山眉。那黛色,在这清新的晨光映照下,竟显得过于寡淡,恰似宣纸上无端洇开的一抹淡墨,无端透出几分不如意。“这颜色太淡了!”她终于按捺不住,猛地将手中的螺子黛眉笔重重拍在妆台上。玉石质地的笔杆与鎏金镜架相撞,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,在这静谧的房间里回荡开来。
贴身丫鬟春桃正站在一旁,手中还捧着刚打开的螺子黛粉盒,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手一颤,那粉盒险些失手掉落地上。她赶忙稳住身形,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小姐,这可是江南漕运使特意孝敬您的上等螺子黛......”话未说完,便被苏清瑶不耐烦地挥手打断。
“谁要听这个!”苏清瑶语气烦躁,袖间不经意滑落半片杏色花瓣,恰似她此刻纷乱的心情。“去把我那盒‘醉流霞’拿来!就是上次刘妈妈从南边带来的那盒!”她急切地吩咐道,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执着。
春桃不禁愣住了,那盒“醉流霞”可是小姐花费了足足五十两银子,费尽周折才弄到的稀世好物。平日里,小姐对其宝贝得紧,连碰都不许旁人碰一下。“小姐,那不是您最宝贝的......”春桃面露难色,试图提醒小姐。
“让你拿就拿!”苏清瑶跺了跺脚,绣鞋上缀着的珍珠璎珞随之簌簌作响,宛如一串急促的鼓点。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今早在前院看到的苏锦璃的模样——那丫头身着洗得微微泛白的月白襦裙,手中抱着一本算术书,从海棠树下款步走过。素净的脸庞上,竟连半点胭脂的痕迹都没有,可偏偏那双眼睛,亮得如同藏着两汪清泉,清澈而动人。明明生得比自己还要标致几分,却偏要如此素面朝天,简直是暴殄天物!这般想着,苏清瑶心中愈发急切,催促着春桃快去取来那盒“醉流霞”。
与此同时,碎玉轩内,窗棱上已然爬满了娇艳的蔷薇,阳光轻柔地穿透层层叠叠的花瓣,洒落在摊开的算术笔记之上,将母亲娟秀的字迹映照得半透明,仿佛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。苏锦璃正对着那复杂的“九归口诀”发愁,她的指尖在算盘上缓缓划过,口中念念有词,却一不小心把“七退一还三”错拨成了“八退一还二”。
绿萼端着铜盆,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屋内。一看到小姐鼻尖不知何时沾上的墨点,那模样憨态可掬,绿萼险些笑出声来。然而,就在这时,院门口传来一阵熟悉而又略显急促的脚步声。“姑娘,您看谁来了!”绿萼赶忙提醒道。
话音刚落,苏清瑶身着一身石榴红蹙金绣罗裙,宛如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般闯了进来。她手中抱着一个尺余长的锦盒,盒面上绣着繁复精美的缠枝莲纹,针线细密,栩栩如生。她目光一扫,落在苏锦璃素白的脸上,柳眉瞬间倒竖起来,带着几分嗔怒说道:“苏锦璃,你自己瞧瞧这张脸!”
苏锦璃闻声抬起头,鼻尖的墨点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,模样有些呆萌:“长姐?”
“少废话!”苏清瑶径直走到桌前,将手中的锦盒“啪”地一声拍在桌上,那力道之大,震得算盘珠子哗啦啦一阵乱响。盒盖在这撞击下猛地弹开,刹那间,十二色胭脂水粉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,争奇斗艳。其中,最显眼的便是那盒“醉流霞”,膏体色泽宛如天边绚烂的晚霞,散发出阵阵幽微而迷人的花香,仿佛能将人瞬间带入如梦如幻的仙境。“过来,姐姐给你上妆!”苏清瑶不容置疑地说道。
苏锦璃下意识地想要躲开,却被苏清瑶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手腕。石榴红的衣袖轻轻擦过她的月白裙角,恰似火焰悄然舔过洁白的素绢,一明一暗间,形成鲜明而又动人的对比。“躲什么躲?女子无才可以,但不能无貌!你看你这嘴唇,白得跟新丧似的!”苏清瑶一边说着,一边拿起一支羊毫唇笔,轻轻沾了点“醉流霞”,便不由分说地往苏锦璃嘴上抹去。那胭脂膏体细腻丝滑,带着微微温热的触感,仿佛带着长姐的关切与温度。
苏锦璃赶忙偏头躲开,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:“长姐,我还要看算术呢......”
“看什么书?”苏清瑶翻了个白眼,指尖上精心涂抹的蔻丹轻轻擦过苏锦璃的下颌。“书能让你在诗社出风头吗?李修远那小子办的诗社,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都趋之若鹜,你不打扮得漂漂亮亮,怎么压过林婉月那帮人?”苏清瑶一边说着,一边将手中的唇笔在空中轻轻晃动,仿佛在强调着自己的观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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