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堂的铜炉里,艾草香混着新沏的龙井,在晨雾里漫开。
顾承砚站在窗前,看檐角的滴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密的坑——陈墨白的黄包车该到了。
"少东家,陈先生到了。"账房老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点喘。
顾承砚转身时,正好看见穿藏青长衫的男人跨进门槛,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淬过冰的刀锋,扫过桌上摊开的匿名信。
"三年没见,你倒是把我这手吃饭的本事惦记上了。"陈墨白摘下呢帽,指尖在信纸上轻轻一叩,"昨儿在轮船上听茶房说,顾氏绸庄最近风头正劲,怎么,被人递黑信了?"
顾承砚没接话,目光落在对方翻开信纸的动作上。
陈墨白从怀里摸出放大镜,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棱形光斑,顺着歪斜的字迹缓缓移动。
当他的指节突然顿住时,顾承砚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。
"这字是故意摹的粗笨体。"陈墨白推了推眼镜,"但运笔时的提按藏不住——横画收笔带挑,捺脚圆润,像女学生临《灵飞经》时的习气。"他抬头,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,"更有意思的是,信里提到'顾家绸庄偷工减料'的那几段,墨色比其他地方深半分。"他用指甲轻轻刮过纸面,"是蘸了两次墨写的,说明写到这儿时,写信人情绪有波动。"
苏若雪端茶的手一抖,青瓷盏在托盘上发出脆响。
顾承砚瞥见她耳后那片鱼鳞已经被细心擦掉,腕上的檀木珠串却仍勒出红印——她昨夜定是翻来覆去擦了半宿。
"能确定是女性?"他问,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沉。
陈墨白从袖中摸出张旧报纸,摊在匿名信旁:"去年我给法租界查过女校失窃案,比对过三十七个女学生的作业。"他用铅笔在信纸上勾出几个字,"你看这个'局'字的口部,右下转折处有轻微的回锋,和圣约翰女中的学生笔记如出一辙。"他抬头时,目光扫过顾承砚案头铁盒的锁扣,"更巧的是,这封信的用纸......"
"是苏州河对岸福兴纸行的特制棉纸。"苏若雪突然插话。
她把茶盏放在陈墨白手边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珠串,"我管账时见过——上个月商会采购文书用纸,福兴行送样本来,说这纸'吸墨快,适合女子誊抄'。"
顾承砚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。
他想起三天前铁盒里那张旧照片,月白旗袍的女人站在渡轮上,眉眼与苏若雪相似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——或许照片里的人,正是这张匿名信背后的关键。
"若雪,去把商会近半年的女员工档案搬来。"他突然开口,"重点查文书组、茶水房,还有......"他顿了顿,"能接触到高层会议记录的。"
苏若雪应了一声,转身时裙角扫过陈墨白的椅腿。
顾承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,听见陈墨白轻笑一声:"顾老弟,你这绸庄的女账房,可比有些男人还透亮。"
档案堆搬来的时候,阳光已经爬上窗棂。
苏若雪的额角沁着细汗,抱着半人高的牛皮纸匣,发簪歪在耳后:"文书组共十二人,其中八位是女先生。"她抽出最上面的一本,"林婉儿,二十一岁,去年九月入职,负责誊抄商会决议。"她翻开档案,露出张泛黄的荐书,"荐人是前商会秘书长,可巧了——"她指尖划过最后一行,"她父亲林伯年,十年前在三井洋行当翻译。"
顾承砚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他接过荐书,看见落款处的印章还带着潮意——显然是刚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。
窗外传来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,他突然想起昨夜苏若雪说的"猎物般的眼神",想起码头上那个灰布短打的男人——原来线头早就在眼皮子底下。
"明儿起,商会要设个'特别秘书组'。"他把档案推回给苏若雪,"名义上是帮我整理各铺的账目,实则......"他指了指林婉儿的名字,"你挑两个信得过的丫头,跟她搭班子。"
苏若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她的眼睛亮起来,像春夜的星子:"我让阿玉和小桃去。
阿玉手快,小桃嘴严,她们跟林姑娘一处,既不显眼......"
"再放把火。"顾承砚打断她,从抽屉里取出份拟好的会议通知,"后天下午三点,假传个'紧急会议',说要讨论棉纱行的押汇方案——这事儿日商最急。"他把通知递给苏若雪,"让林婉儿誊抄十份,分发给各掌柜。"
陈墨白突然放下茶盏,玻璃与木桌相撞的脆响惊得两人抬头。
他推了推眼镜,嘴角扯出抹笑意:"顾老弟这局布得妙——若她真是那线头,拿到'押汇方案'的第一时间,就会把消息送出去。"
苏若雪低头看手里的通知,墨迹未干的"棉纱押汇"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她想起昨夜被跟踪时,米袋里的糙米硌得手腕生疼;想起铁盒里那张旧照片上,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女人;更想起顾承砚昨夜说的"人心的温度"——原来最烫的那团,从来都在相互支撑的算计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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