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翻到第三页时,钢笔字突然刺进眼底:"顾氏绸庄陈守仁,每月领取现大洋五十元,负责..."
"承砚。"苏若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她的指尖点在最后一页的签名栏上。
顾承砚的瞳孔骤缩。
那行龙飞凤舞的钢笔字,他再熟悉不过——是商会副会长张伯年的私印。
顾承砚的拇指在照片边缘微微发颤,相纸边角硌得掌心生疼。
最底下那页名单上,"张伯年"三个字像团烧红的炭,烙得他后槽牙发酸——三日前商会例会,这个总爱摸八字胡的老狐狸还拍着胸脯说"抵制日货要从咱们自己人做起",此刻墨迹未干的签名却明明白白写着"大日本纺织株式会社特别顾问"。
"承砚..."苏若雪的声音带着细不可闻的哽咽,她垂落的手正攥着自己的丝帕,帕角被指甲绞成了乱麻。
顾承砚抬头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尾,这才惊觉她睫毛上凝着水光——刚才在银行大厅,她用法语与柜员周旋时,连耳坠子都晃得从容。
"嘘。"他轻轻覆住她手背,指腹蹭过她腕间那道淡疤——那是去年冬天她为救账房失火,被房梁砸伤的。
此刻这道疤随着她的颤抖微微凸起,像道无声的刺。
顾承砚从西装内袋摸出枚拇指大的铜制相机,是他托德国工程师改的袖扣款,"若雪,帮我按着纸角。"
苏若雪立刻收敛情绪,指尖虚虚压在文件边缘,珍珠耳坠在保险箱冷白的光里晃了晃:"先拍名单页,再拍印章。"她的声音恢复了女账房的利落,连呼吸都放轻了,"陈叔的签名在第三页右下角,要拍全。"
快门"咔嗒"轻响时,顾承砚瞥见苏若雪喉结动了动。
他知道她想起什么——陈守仁上个月替她挡过巡捕房的查账,说"少奶奶细皮嫩肉的,哪经得起他们拍桌子";想起陈守仁总往她茶盏里添的桂花,却故意记错她忌甜的习惯。
原来那些"老派的体贴",都是在试探她的防备心。
两人将文件原样塞回保险箱时,顾承砚的袖扣擦过箱壁,发出细微的刮擦声。
苏若雪突然顿住:"等。"她从颈间摘下珍珠项链,将最下端那颗最大的珠子按在文件边缘,"留个压痕。"她抬头时眼尾还红着,却笑得像只警觉的猫,"若有人动过,珠子的弧度对不上。"
出银行时,法租界的梧桐叶正往他们肩头落。
顾承砚扶苏若雪上车,车帘刚放下,她就攥住他西装袖口:"张伯年上周还说要给咱们做媒,说'顾苏两家亲上加亲是美谈'。"她的指甲几乎要戳进他胳膊,"他桌上摆着他女儿的周岁照,金镯子还是我挑的款式。"
顾承砚握住她发颤的手,放在自己心口。
心跳声透过衬衫布料传过来,一下,两下,像在给她数节奏:"他们越像无害的老好人,尾巴藏得越深。"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灯牌,"但现在,我们有了他们的尾巴尖。"
回程的福特轿车碾过碎石子路,颠得苏若雪的珍珠项链撞在他手背上。
顾承砚压低声音:"今晚必须改密码。"他指腹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微型相机,"假情报要够真——得让他们觉得,咱们真把南京路当命脉。"
"你是说..."苏若雪突然抬头,眼底闪过锐光,"用新办事处当饵?"
"对。"顾承砚望着她眼里的光,喉结动了动,"但真正的物资线要绕去苏州。
我前日收到吴县纺织厂的信,他们愿意腾仓库——"
"我今早让人备了两箱湖丝样品。"苏若雪打断他,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背,"还有,老七的表弟在苏州码头当搬运工,能通船运。"
顾承砚愣了一瞬,随即笑出声。
他想起现代课堂上总强调"商业伙伴要心意相通",此刻倒觉得,这姑娘的心思比他备课用的教案还周全。
是夜,顾氏绸庄后院的小厨房里,灶火烧得噼啪响。
顾承砚将旧密码本一页页投进灶膛,火舌卷着"梅花松竹"等暗语化为灰烬。
苏若雪坐在八仙桌前,用陈守仁常用的紫毫笔往信笺上写:"拟于南京路137号设沪上贸易总处,望各商届同仁惠顾。"字迹圆润周正,和顾氏公函的笔锋分毫不差。
"这封信要让王主管的学徒看见。"苏若雪吹干墨迹,"那孩子总爱趴窗偷看账房,上回还捡了半块我的玫瑰酥。"她将信折成三角形,塞进牛皮信封,又在封口抹了点浆糊——不是顾氏惯用的朱砂印泥,而是普通的面粉浆,"这样他撕的时候才不会起疑。"
次日破晓,顾承砚和苏若雪扮作绸缎商夫妇,坐着带篷的板车出了上海。
苏若雪裹着靛蓝大氅,怀里抱着个藤编食盒,掀开盖子是半盒冷掉的蟹粉小笼——这是她特意让厨娘做的,为的是让码头稽查以为他们是走亲戚。
顾承砚则将微型相机藏在食盒夹层,贴着相机的还有张地图,用红笔圈着苏州胥门的几处仓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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