染坊外的青砖墙还沾着晨露,顾承砚捏着起皱的货单往回走,鞋跟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比往日重了些。
苏若雪跟在他身侧,月白衫子下摆扫过墙角的青苔,发间的珍珠簪子随着步伐轻晃——那是去年他送的生辰礼,原主混不吝时随手塞给丫鬟的,她却收在妆匣最里层。
"阿砚。"她突然停步,指尖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手背,"山本不会就这么罢手。"
顾承砚顿住。
风掀起他的西装衣角,露出内袋里那张被巡捕房盖章的查扣单——山本商行的货箱里确实混了三箱东洋产的军布,边角还印着"帝国陆军"的暗纹。
可他知道,这种证据在租界的天平上重不过金条。
"舆论是把刀,得磨得更利。"苏若雪从袖中摸出块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布,展开是她昨夜画的账目图,"今早我数了,来打听货的客人比往日多三成。
他们不是来买绸子的,是来看顾家硬不硬气。"她指尖点在"慈善义卖"四个字上,墨迹未干,"把新织的婴童绸拿出来,卖银圆捐给闸北的难童学校。"
顾承砚盯着那四个字,喉结动了动。
前世给学生讲民族企业营销时,总提"情感共鸣"是最高级的商道,此刻倒像有人拿熨斗熨平了他心里的褶皱——苏若雪总这样,把算盘珠子拨得叮咚响时,还能看见绸庄门外来讨水喝的小叫花子。
"好。"他伸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,指腹擦过她耳尖的薄红,"但得等明天。"
顾承砚在染坊里盯着新织的婴童绸发了半日呆,指尖反复摩挲着布面上浮起的小团花——这是苏若雪昨夜在油灯下画的纹样,说是像难童学校院子里开的野菊。
他捏着布角时,后颈突然被沾着皂角香的帕子轻拍了下:"周校长刚来电话,说孤儿院的孩子们今早天没亮就起来打扫院子,说要给顾先生的义卖'撑场子'。"
苏若雪的声音里裹着笑,顾承砚回头便撞进她月牙似的眼尾。
她腕上还沾着浆糊,许是刚和伙计们贴完义卖告示——红纸上的"顾家绸庄慈善义卖"八个字,是他凌晨爬起来写的,笔锋刻意捺得厚重,像要把"家国"二字刻进墨里。
"阿雪,"他扯过她沾着浆糊的手,用自己袖口替她擦,"明儿你站柜台后头,我让陈叔搬把藤椅来——昨儿你跪地上理货,膝盖都青了。"
苏若雪抽回手,耳尖却先红了:"藤椅?我坐那儿像个老阿婆。"她转身要走,又回头补了句,"倒是你,明儿别总绷着个脸。"指腹轻轻戳了戳他紧绷的下颌线,"笑一笑,让买绸子的太太们觉得顾家少东家是个有血有肉的。"
一夜过去,顾承砚和苏若雪为慈善义卖做着最后的准备,而一场更大的舆论风暴即将随着黎明的到来席卷上海。
第二天破晓,顾承砚在绸庄后堂闻到油墨味时,王记者的报纸正"哗啦"一声拍在他茶盏旁。
头版通栏标题红得扎眼:《顾氏绸庄揭日商黑幕!查扣军布箱现"帝国陆军"暗纹》,配图里山本的保镖黄发小子正梗着脖子往卡车上搬箱子,货箱缝隙里露出的灰布角被镜头拉得清晰。
"王兄这张照片选得妙。"顾承砚指尖摩挲报纸边沿,油墨沾了一手,"把日本人的刀把子亮给全上海看。"
王记者灌了口茶,喉结滚动时像吞了团火:"今早报童刚出报摊,我亲眼见个拉黄包车的把车往边上一扔,掏铜子买了五份——说要贴在十六铺码头的墙上。"他压低声音,"巡捕房的张头儿刚才还派人来问,说有三个洋行的买办要退山本的订单。"
话音未落,前堂突然传来喧哗。
顾承砚掀开门帘,就见柜台前挤了七八个人,穿竹布短打的车夫举着报纸:"老板,给我来两匹婴童绸!"戴瓜皮帽的老主顾拍着柜台笑:"我家孙女儿百天,就要顾氏的绸子做百家衣!"最前边的小媳妇攥着块旧帕子,眼睛亮得像星子:"我男人在杨树浦纱厂做工,他说顾先生是替咱们硬气!"
苏若雪站在柜台后,指尖翻飞地拨算盘,耳尖却悄悄红了。
她抬头时正撞上顾承砚的目光,忽然就笑了——那笑像春风吹化了染缸里的冰,连算盘珠子都跟着轻响起来。
晌午时分,李老板的人力车停在绸庄门口。
这位开着沪上最大布庄的实业家下了车,长衫下摆沾着星点泥渍,见了顾承砚便抱拳:"顾老弟,我在法租界的三个铺子,明儿起都给你腾个专柜。"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打开是块墨绿绸子,"这是我让染坊试的新色,叫'山河青'——往后咱们卖的不只是绸子,是中国人的底气。"
顾承砚接过绸子,指尖触到经纬间细密的针脚,忽然想起昨夜苏若雪说的话:"商战打到最后,拼的是人心。"此刻李老板掌心的温度透过绸子传来,倒像是把这句话焐得更热了些。
暮色漫进绸庄时,织机声渐渐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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