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、粘稠的、如同沉入深海的窒息感瞬间包裹了陈小雨的全身。没有坠落的风声,只有绝对的死寂和四面八方涌来的、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冰冷压迫感。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,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浮,如同被抛入墨汁的尘埃。唯有右手手背上菱形烙印传来的尖锐刺痛,以及怀中日记本残页散发出的微弱灰白光芒,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,证明着她还存在。
“……江雨……”破碎的意识试图凝聚,那个将她推入黑暗的身影在记忆中定格,带着最后决绝的泪水和嘴角解脱般的弧度。巨大的悲伤和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淹没。
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——
嗡……
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嗡鸣,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,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荡开涟漪。嗡鸣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……源自她怀中那本紧贴胸口的油布日记本!更准确地说,是源自日记本中那被血浸透的残页!残页上,那个倒置的螺旋纹符号和连接着汉娜指纹的节点,此刻正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明亮、更加纯净的灰白光晕!光晕如同拥有生命的水流,缓缓流淌,驱散着包裹她的粘稠黑暗!
随着灰白光晕的扩散,陈小雨那被黑暗和窒息感剥夺的感官,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启动,极其缓慢地、带着剧烈的刺痛感,开始恢复。
首先恢复的是触觉。冰冷。一种刺入骨髓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。不是冰块的寒冷,而是……某种非金非玉、光滑如镜的物质的触感!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巨大、平整、冰冷的平面上,那平面光滑得没有一丝纹理,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、如同活物皮肤般的微温脉动!这脉动极其微弱,却与她意识深处日记本残页的灰白嗡鸣,产生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心悸的共振!
视觉紧随其后。眼前的绝对黑暗如同被撕开的幕布,开始渗透进一丝微弱的光。并非天光,也非烛火,而是一种……弥漫在空间中的、如同稀薄雾气般的、极其黯淡的暗红微光。这光芒没有光源,仿佛是整个空间本身在散发着这种不祥的光泽。
借着这诡异的暗红微光,陈小雨终于看清了周围的一隅。
她确实躺在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平面上。地面光滑如镜,呈现出一种深邃的、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琉璃质感。镜面般的地面倒映着头顶的景象——同样是无边无际的、光滑冰冷的暗红“天空”,同样散发着微弱的暗红光泽。天与地,如同两块巨大的、暗红的镜面,将她夹在中间!
没有墙壁,没有边界。视野所及,只有无限延伸的暗红镜面天地,在微光中反射着自身,形成无数层交叠、扭曲的倒影,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企及的、被暗红雾气笼罩的虚无深处。整个世界,就是一个巨大、死寂、令人绝望的……镜渊!
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,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,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类似劣质窑炉冷却后残留的、带着硫磺气息的腐朽釉料气味。这气味钻进鼻腔,沉入肺腑,带来一种深沉的眩晕感和莫名的悲伤。
陈小雨挣扎着想要坐起,全身的骨头却如同散了架般剧痛,左手骨裂处更是传来钻心的撕裂感。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,破烂的衣服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污和暗红的釉质碎屑。右手手背上那个菱形烙印,颜色变得更深,如同嵌入血肉的暗红宝石,正散发着微弱却灼热的刺痛。这刺痛感,似乎与脚下镜面那微弱的脉动产生着某种共鸣。
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日记本。油布封面冰冷粗糙,残页散发出的灰白光晕如同黑暗中的萤火,微弱却坚定地抵抗着周围弥漫的暗红微光。正是这光晕,将她从意识的沉沦边缘拉了回来。
江雨……吴振……他们怎么样了?陈小雨的心猛地揪紧。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,试图在这个诡异死寂的镜渊中寻找同伴的踪迹。
目光扫过光滑冰冷的暗红镜面地面。倒影中,她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影,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。然而,就在她的倒影旁边,镜面深处,似乎……还倒映着一些别的东西!
她屏住呼吸,忍着眩晕仔细看去。
只见在她倒影稍远一些的镜面深处,在那层层叠叠的扭曲倒影中,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、静止的轮廓。那似乎是……人形?姿态各异,有的蜷缩,有的伸展,如同被凝固在巨大琥珀中的标本!数量极多,密密麻麻,一直延伸到暗红雾气笼罩的深处!他们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暗红釉质,如同粗糙的陶俑,面部表情凝固在永恒的绝望和痛苦之中!
是那些被吞噬的“琴弦”!那些在城市中被标记、被牵引至祭坛、最终在仪式边缘被榨干生命力、彻底釉化的牺牲者!他们的残骸,他们的痛苦回响,竟然被封印、倒映在这镜渊的深处,成为了构成这个世界的……一部分?
陈小雨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。这镜渊,难道是釉母吞噬的牺牲者记忆和痛苦回响的……集合体?一个由无尽绝望和釉质构成的……精神牢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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