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霜剑猛地向下一沉,剑气劈开云层,露出下方连绵的城郭。
朱雀大街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东边的天际已燃起橘红的火焰。
苏烬咬紧牙关,灵力催发到极致,剑刃如流星般砸向城外最高的山巅。
剑插入岩石的声响震落满坡碎石。苏烬踉跄着抱凌言落地,膝盖撞在冰冷的石面上,却感觉不到疼。
他将凌言轻轻放在一块向阳的巨石上,指尖抚过对方紧闭的眼睫,那里曾映着他练剑时的笨拙,映着他闯祸时的愠怒,也映着雪夜里为他暖药时的温柔。
“师父……”他跪在石前,声音碎得像风中残雪,“你看……”
天边的金轮正挣脱云霭,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,如熔金般泼洒下来。
橘色的光晕漫过凌言苍白的脸颊,为那凝滞的血色镀上一层虚幻的暖。
山风卷起他散落的墨发,发丝拂过苏烬的手背,凉得像霜。
“长安的日出……”苏烬的眼泪砸在凌言冰冷的手背上,“你说过很好看的……”
他等了很久,久到晨雾散尽,阳光铺满整个山巅,可怀中的人依旧毫无动静。
那道狰狞的伤口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,青紫的血肉间,再也没有半分心跳的迹象。
“你理理我啊……”苏烬猛地抓住凌言的肩膀,将他紧紧抱进怀里,“三年前……你在雪地里救我的时候……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三年前的东麓,雪下得比什么都大。
十三岁的苏烬缩在枯树洞里,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麦饼。
父母的血已经在他破棉袄上结成黑痂,雪魅撕裂骨肉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镇虚门山脚下的,只知道身后那团雪白的影子追得太紧,母亲最后把他推下山崖时,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。
“妖怪!灾星!”
山下村落的咒骂声还在脑子里打转,他们总说他家走到哪里,哪里就死人,却没人看见他们啃树皮、睡寒窑的日子。
他不懂为什么活着这么难,更不懂为什么连最后一点依靠,也要被雪魅撕碎。
雪魅的低吼在树洞外响起,毛茸茸的爪子扒拉着树干,簌簌落雪。
苏烬死死咬住嘴唇,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。
他想喊救命,可喉咙里像堵了块冰,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。
就在爪子即将扒开树洞的瞬间,一声清越的剑鸣划破风雪。
苏烬猛地抬头,只见一道白衣身影立在雪地里,墨发被风吹得翻飞,手中长剑还在滴血。
雪魅的半个头颅滚落在地,猩红的眼瞳里映着白衣少年的身影,随即化为一滩血水。
少年转过身,凤眸微挑,剑眉上凝着点雪沫。
他生得极俊,尤其是那双眼睛,明明眼神冷淡,却在雪光下显得格外剔透。
他走到树洞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缩成一团的苏烬,声音没什么温度:“你没事吧?”
那一刻,苏烬觉得自己看见了神仙。
他忘记了恐惧,忘记了寒冷,只是痴痴地望着对方,直到少年又问了一遍,才颤抖着去拉对方的衣角,指尖触到那身看似单薄的白衣,却意外地温暖。
“这里……是哪里?”他的声音细若蚊蚋。
“镇虚门。”少年言简意赅,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血污和冻疮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我……我想拜入镇虚门!”苏烬不知哪来的勇气,猛地抓住少年的手,那手很暖,和他冻僵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,“求你了!我不想死!”
少年沉默了。苏烬的心一点点沉下去,等着对方像村里人一样推开他,骂他是妖怪。
可少年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,那双凤眸里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
“可以。”少年忽然开口,声音依旧平淡,“三日之内,靠自己爬上听雪崖。”
他抬手指向南方那座独立的雪峰,峰顶被云雾缭绕,宛如仙境。
说完,他俯下身,指尖轻轻点在苏烬额间。
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,冻裂的伤口开始愈合,饥饿和疲惫也减轻了许多。
少年身上有淡淡的梅香,混着雪的清冽,钻进苏烬的鼻子里。
下一刻,少年便消失在风雪中,只有空中淡淡梅香证明他真的存在过。
苏烬望着南边的听雪崖,又看了看手中还残留着暖意的衣角碎片,攥紧了拳头。
听雪崖比看上去更难爬。
积雪没到腰间,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。
苏烬啃着冻硬的麦饼,用捡来的树枝探路,好几次都差点掉进雪窟窿。
夜里寒气刺骨,他只能躲在岩石缝里,用枯草裹住身体,想着白天那个白衣少年的话,一遍遍地告诉自己:不能死,要爬上去。
第二天,他开始做陷阱抓野兔。藤蔓勒得手指生疼,血泡破了又结,可他不敢停。
当烤兔肉的香气飘起来时,他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头晕眼花。
狼吞虎咽吃完,他用剩下的藤蔓搓成绳子,系在腰上,开始攀爬陡峭的崖壁。
冰凌划破手掌,碎石砸在背上,他不知道摔了多少次,每次都是绳子勒得腰骨生疼才惊醒。
他刚爬到山腰,一块松动的岩石突然坠落,他下意识地松手躲避,整个人瞬间向下滑去,风声在耳边呼啸,死亡的恐惧攥紧了心脏。
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下山崖时,腰间的绳子猛地一紧,将他悬在半空。
他抬起头,泪眼模糊中,似乎看到崖顶有个白衣身影一闪而过。
是错觉吗?他咬着牙,用冻得发紫的手指抠住岩缝,继续向上爬。
第三天黎明,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崖顶时,苏烬的指尖终于扒住了崖边的岩石。
他浑身是伤,衣服被血和雪水浸透,几乎脱力。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,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。
是那个白衣少年。他依旧白衣胜雪,负手而立,凤眸里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审视。
苏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抓住那只手。少年的手很稳,轻易就将他拉了上去。
他瘫在雪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视线模糊中,似乎看到少年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,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,像雪地里突然绽放的梅花。
“从今日起,你便是我凌言的徒弟。”少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温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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