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雪卷着碎冰掠过听雪崖,云风禾几乎是拖着失魂落魄的霍念踉跄下山。
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妖气绞碎在半空,他回头望向那座被血色浸染的山门,只见凌言的白衣在漫天飞雪中摇摇欲坠。
指尖渗出的血珠滴在冰面上,晕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。
“师父——!”霍念的嘶吼撞在崖壁上,换来的却是苏梓宸冰冷的眼神。
而凌言望着那队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,紧绷的脊背骤然垮塌,喉间涌上的腥甜再也压不住,一口鲜血喷溅在掌心。
他眼前阵阵发黑,经脉里残存的灵力如游丝般断绝,身体晃了晃,终于向后栽去。
预想中的冰冷地面并未触及,一双染着血污的臂膀猛地将他揽入怀中。
苏梓宸身上的妖气灼热而暴戾,却在抱住他时骤然收敛,只剩下怀中那具身体的冰冷让他瞳孔一缩。
“凌言!”他扣住对方手腕,触手一片冰凉,那只总是结印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颤抖,血珠顺着指缝不断滴落,在雪地里洇出蜿蜒的红线。
苏梓宸的脸色瞬间沉如寒铁,掐着凌言下颌的指尖用力到泛白,“你再敢用生命强行催术——”
他声音里裹着未散的妖气,带着压抑的狂怒,“下次本座便将你手脚一并锁在若雪阁,让你半步也离不开!”
凌言意识模糊间,只感觉到对方怀抱的温度,却又被他话语里的霸道刺得睫羽轻颤。
他想推开,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,只能任由苏梓宸打横将他抱起。
风雪灌入狐裘,吹动他苍白的脸,隐约听见那人在耳边低吼:“你的命是本座的,谁也不能伤害你——包括你自己!”
若雪阁的暖炉燃了数月,却烘不热榻上那人单薄的身体。
凌言的经脉在强行催术时寸寸断裂,残存的灵力早已耗尽,如今全靠一口执念吊着性命。
他多数时候都在昏睡,偶尔睁开眼,也是望着窗外终年不化的积雪,眼神空茫得像凝结的冰。
苏梓宸命人寻来的天材地宝堆了满室,却无一人敢靠近这被妖气笼罩的阁楼——除了那个浑身浴血归来的身影。
每当暮色浸染山峦,听雪崖下总会传来妖物嘶吼与剑刃交击的轰鸣。
苏梓宸依旧在屠杀各修仙门派,蚀魂刃饮血越多,他周身的妖气便愈发强盛,额间的赤色妖纹也日益清晰。
有时他回来,黑袍上还滴着新鲜的血,肩胛处插着半截断剑,或是腰侧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,但他总是先一步踏入若雪阁。
“吱呀”一声,木门被推开,带着风雪与血腥气的身影走进来。榻上的人闻声动了动睫羽,却没有回头。
苏梓宸解下染血的斗篷,随手扔在地上,露出里面同样浸着血的里衣。
他走到榻边,看着凌言蜷缩成一团的背影,那身月白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骨架上,衬得脖颈愈发纤细,仿佛一折就断。
绝美的容颜苍白如纸,唇瓣失了血色,只有眉头还微微蹙着,像是在睡梦中也不安稳。
他沉默着端起早已温在暖炉边的药碗,药汁是深褐色的,散发着苦涩的气味。
这药是他寻遍妖界与人间最好的药材熬制,能缓慢滋养经脉,却奇苦无比。
“阿言,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与在外屠戮时的暴戾判若两人。
他用银勺舀起一勺药,轻轻吹了吹,递到凌言唇边,“听话,把药喝了。”
榻上的人睫毛颤了颤,缓缓睁开眼。
那双曾冷冽如冰的凤眸此刻蒙着一层水汽,显得有些茫然,却在看到药碗时,下意识地偏过头,埋进了锦被里,发出几不可闻的抗拒鼻音。
苏梓宸的动作顿了顿,指尖的药汁险些滴落。
他知道凌言最讨厌吃药,当年在寒潭边,少年生了病,也是这样皱着眉躲他,最后还是他变着法儿用糖哄了半天才肯张嘴。
想到这里,他眼底的戾气淡了些,换上一种近乎无奈的温柔。
他放下药碗,从袖中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糖球,那是用妖界蜜果炼制的,甜而不腻。
“乖,”他把糖放在凌言眼前晃了晃,声音放得更柔,带着哄骗的意味,“先把药喝了,喝了给你吃糖。”
凌言的目光落在糖上,又缓缓移开,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,像是没听见。
苏梓宸叹了口气,重新端起药碗,这次不再强求,只是用银勺轻轻碰了碰凌言的唇瓣,低声诱哄:“不苦的,你尝尝……喝了药,身体才会好起来。”
见凌言还是不动,便自己先喝了一小口,含在嘴里,然后俯身,用唇覆上对方的唇。
苦涩的药汁混着他口中残留的血腥气,被渡进凌言口中。
凌言猛地一颤,想躲却被他扣住后颈,只能被迫咽下。
苏梓宸松开他时,指腹轻轻擦过他唇角的药渍,语气带着一丝得逞的温柔:“你看,不苦吧。”
凌言闭上眼,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凝了水汽,不知是药汁还是别的什么。
苏梓宸也不逼他,只是耐心地一勺勺喂,每喂完一勺,就把糖递到他唇边,低声说:“张嘴,吃糖。”
暖炉的火星噼啪作响,映着榻边两人的身影。一个浑身浴血,却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,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
一个面色苍白,蜷缩在被褥里,偶尔在糖的诱惑下,才会极轻地张开嘴,咽下那碗苦涩的药汁。
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,妖界的裂隙在黑暗中吞吐着戾气,而这小小的若雪阁内,却日复一日上演着这样诡异而偏执的温情。
苏梓宸身上的伤口结痂又裂开,新的血迹覆盖旧的,唯有在喂药时,那双沾染了无数杀戮的手,才会放柔了力道,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。
“阿言,”他喂完最后一口药,将糖塞进凌言口中,看着他下意识地含住,苍白的脸颊终于染上一丝极淡的暖意,才低声喃喃。
像是自语,又像是说给那人听,“你的命是我的,就算要锁你一辈子,我也不会让你死。”
糖的甜意在口腔中弥漫开来,却冲不散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苦涩。
凌言含着糖,闭着眼,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颤动的阴影,无人知晓他此刻心中是何滋味,唯有枕边悄然滑落的一滴泪,无声地渗入锦被,很快消失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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