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烈整整烧了三天,直到第四天清晨,体温才彻底归于平稳。
守一真人收回搭脉的手,吩咐侍从去煎药,正准备离开,榻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。
萧烈撑着手肘起身,哑声屏退侍从,干裂的唇翕动几次,终是问出了在喉头灼烧三日的问题:
“道长,可有跨越时空的方法?”
他这几日意识一直游离在梦境,梦里无一例外全是封野——他还是高估了自己。
他原以为只要封野健康,只要他们爱过,这份刻骨铭心便足以支撑余生。
可真当事实发生时,他才知道,他根本没法承受与爱人时空永隔的蚀骨之痛。
若生命里没有封野,那么往后余生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?
守一真人回过身,慈悲眉目如同神佛垂视人间,却分明说着最残酷的话:
“逆转时空非人力所能及,贫道亦无能为力。”
萧烈攥紧锦褥,本就苍白的面容彻底灰败下去,那双曾经如遗星光的眸子此刻一潭死水,像蒙尘的琉璃珠。
紧攥被褥的指节倏然松开,他揣着最后一丝缥缈的希冀哑声问道:
“……当真……再无转圜?”
守一望着他,恍如目睹深秋最后一片枯叶从枝头坠落:
“你与他终究非属同世,除非,天道现隙。”
萧烈抬起脸,守一真人立在晨光与阴影交界处,鹤氅上的阴阳鱼泛着不真切的微光:
“时空甬道难以再立,然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,茫茫人海,或存一线转机。”
萧烈眼底蓦地燃起星火:“道长的意思……或许还有机会?”
“天机不可泄露!”
守一真人离开,晨光漫过窗棂,在青砖地上拖出斜长的影。萧烈望着满室浮尘金辉,眼底终于现出几分生机。
宣朝和挞曼一统后,千头万绪不逊征伐之艰,百废待兴。萧烈将全部心神投入政务,于国事上越发勤勉。
君主宵旰忧勤,朝臣自是乐见其成。
至于封野的突然消失,萧烈没做任何解释。起初宫人们议论纷纷——有传封野急病暴毙;亦有传封野不堪江山重负遁世云游;更有甚者,揣测双帝离心,封野被萧烈密谋致死……
萧烈掷碎茶盏,当廷杖毙数名碎嘴宫人。帝王威仪化作无形铁幕,生生碾碎流言——自此六宫噤若寒蝉。
他用最短的时间整顿吏治。宣朝在萧帝的统治下迅速焕发生机,海晏河清,万姓胪欢。
朝臣们很快习惯萧烈独掌朝政,渐渐没人再提及旧日双圣临朝。
但上朝时,属于封野的位置依旧虚席如故;凡遇祭典,必设玄色蟠龙仪仗;每道朱批圣旨,景帝印鉴始终与烈帝玺并钤,仿佛那道身影从未离去,只是再无人得见墨袍翻卷,踏月而来。
两年后,萧烈颁退位诏,禅位太子萧颐。
萧颐三辞方受天命,改元景盛,敕建双阙奉烈帝、景皇为太上皇。
当夜朱雀门开,玄衣劲装的孤影纵马出京,怀中除却景帝私印,唯余守一真人羽化前所赠鎏金罗盘。
他循着星图踏遍九州,自昆仑雪线攀越至南海潮汐,在龟甲灼裂的纹路间寻觅时空罅隙。
此后十年,大漠驼铃见过佩剑问卦的游侠儿,滇南巫祝传唱求访时空秘术的异乡客,昆仑巅的守观道人亦记得,有个戴着面具的旅人,总在月圆之夜擦拭两方并排而置的玉印……
自此,民间话本里,多了位踏遍山河寻夫的痴君传说。坊间新起的《游龙寻凰录》,说书人拍案道:“那位踏碎山河的痴情种,原是天家最绝艳的紫微星。”
——
封野回归的第一件事,便是将身份证姓氏栏 刺目的【云】字更回了【封】。
他以雷霆手段说服云涵,联合数位元老,将云凌风的权力彻底架空。云凌风被送回新加坡,之后数年,都没能再见到封野。
封野恨他,如果不是云凌风,他先前和萧烈不会有那么多波折。起码……他们能多在一起一段时间。
云涵正式执掌云氏集团后,封野用两个月的时间完成产业切割——云氏撤回东南亚,封氏集团重回封野掌控。
保险柜第三层暗格里的黑卡泛着冷光,封野将这张承载着他半副身家的银行卡交给何德胜时,老人被镜片遮掩的眼眶已然泛红。
“何爷爷。”
他深深鞠下九十度的躬,肩背绷成倔强的直线,出来的声音里压抑着蚀骨的隐痛,
“我不能没有阿烈。求您帮我,任何代价,我都付得起。”
何德胜镜片后的眸光剧烈颤动,扶起封野时瞥见他眼尾的泪痕。他想起最后一次穿越前,萧烈也是这样将奇石郑重放在他手中。
两个时空的执念在此刻重叠,实验室顶灯在镜片上投下模糊的光晕——那孩子一定也在努力。
“小野放心,就算你不说,何爷爷也会全力以赴,只是……”
何德胜喉结艰难滚动,仪器嗡鸣声中,他还是实话实说,
“最后一次穿越时,那块奇石已经化为齑粉。那些特殊能量场……我们至今无法复现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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