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碾过丹墀,在盘龙柱上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,殿内时不时传出的争执声打破这份表面的宁静。
“荒唐!大宣开国三百年,何曾有过二圣临朝?”
周阁老将笏板重重叩在青砖上,
“封将军虽有护国之功,终究是外姓之臣!萧氏皇脉岂容混淆?”
“阁老莫不是忘了双龙谶言?”
林翰章出列,袖中抖落一卷泛黄帛书,
“天剑自鸣,龙影现世,一年前太庙祭祖,天降陨铁刻'双龙护国'四字,阁老还要逆天意么?”
林翰章在萧烈和封野前往邕州时,便从金风寨返回了帝都。暗中潜伏观察国丈动向,今日应邀来皇宫议事。
昨夜,追捕国丈的人回来禀报:幼太子殁了,皇后身亡,宇文恪自尽。
三人的尸身今晨被带回,据仵作查验,太子和皇后死于中毒。
幼太子本就早产,尚在襁褓不足三月,微末毒物便足以致命,加上连夜奔波,不出一日就夭折了;
皇后当初强行催产,产妇身子本就比寻常女子虚弱,逃离皇宫时,身子已不堪重负,奔波一夜后,毒药加速催发,在幼太子亡后没多久,也气绝了;
宇文恪遭此重击,先后失去皇宫和太子,让他再无心东山再起,在黎明时分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萧烈当即便明白了,这才是萧瑾的后手。
他用最后的生命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——他在为萧烈扫清前路,让大宣的江山回到萧氏手中。
大臣们得知后纷纷进宫,恳请萧烈即刻继位,萧烈顺势提出与封野共主天下。
这便有了这场争执。
孔太傅与长孙儒师出同门,哪怕知道长孙儒这个关门弟子的惊世之才,却仍被“双龙共治”骇得目眦欲裂。
孔祥将笏板扣在龙纹砖上,花白胡须随怒吼震颤:
“双龙临朝,阴阳颠倒!自古天子只承一脉,岂容两君共治?”
“太傅拘泥了,天道何时循过旧例?”
御史中丞是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,生得相貌堂堂,广袖拂过地砖,对着萧烈深揖一礼,道,
“昔年黄河陨星灼出龙纹时,钦天监便道‘双龙出则天下安’。去岁沧州雪灾,封将军典尽家藏赈济万民,十指冻裂犹自凿冰取鲤三日不辍。单凭这等仁义,便胜过万千腐儒空谈。”
“更遑论真龙显示之谶——这岂非天道示警?”
“今岁封将军又冲锋陷阵,助殿下正朝纲、除奸佞,每一桩皆是真龙护国之明证。”
“宸王殿下文能安邦,武可定国;封将军德昭日月,谋贯山河。如今大宣龙脉将倾,非双龙不得镇国运!”
“依臣拙见,殿下执玉玺承天命,封将军负龙纹应谶言,二圣并立方能斩尽这乱世的魑魅魍魉。”
“荒天下之大谬!”
周阁老老迈的喉管里迸出金石裂帛之声,
“治国非弈棋,岂容政出双阙?诏令夕改何以安天下?朝堂失尊何以立纲常?”
一句话,让原本有些犹豫的墙头草,又纷纷倒戈。
给事中邢大人顿了顿,颤巍巍出列:
“臣愚见,若殿下爱重封郎君,不妨赐骠骑大将军衔?朱雀长街开府,加食邑三千户……这样,既可避免阁老所言,又全了殿下爱臣之心……”
“放你娘的屁!”
赵将军一嗓子削去了给事中半身气魄,
“邢大人,你当是打发外室呢?”
“封将军替殿下挡刀时你们这帮酸儒还在抠脚拟弹章!昨夜破宫门,是谁单枪匹马斩了国丈私兵三百弩手?是你们嘴里该圈养的‘封郎君’?”
他一双虎目扫过众人,
“你们可知将军为护殿下屡陷险地而弗顾?落霞原一战,将军舍命绕行险滩,差点命殒当场;攻打青峰隘时,将军更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拟定作战方略,只为让殿下休憩片刻。”
“将军受伤时,殿下亦废寝忘食,亲自守在榻前喂将军喝药。……这等情义,岂是区区官职可平?依末将看,双圣临朝再合适不过!”
大殿陡然静下来。
几息后,礼部侍郎小声问了句:“此言当真?”
赵将军傲气的挺起胸膛:“这等事,末将岂敢编造?军中将士均亲眼目睹。”
“……”
短暂的沉默后,大殿忽然像开闸的洪水,转瞬炸开窃窃讨论。
“你是说殿下和将军……”
“难怪殿下要共治天下……”
“那殿下和将军在军中可是共用一个军帐?……”
“……”
大宣男风盛行,男子之间互生情愫早已司空见惯,民间娶男妻也常有发生。
对于萧烈和封野的事,大家最初的震惊后,更多的是想知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。
“简直一派胡言!”
周阁老的犀角拐杖重重锤击在地,颧骨涨得通红,怒斥道,
“为臣者,为主舍命乃天经地义;君上体恤臣下,亦是治国常情。谤议天家者当诛九族!诸君是要以身试法?”
正在谈论的几位大人顿时噤声,额头冷汗涔涔,惊疑不定间抬眼,这才发现上首那把椅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,萧烈早已不见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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