栖风已经很久没发过烧了。
大抵是太久没病,再一生病就格外严重。
他烧得昏昏沉沉,梦里都是血腥残暴的训练场,不努力就会死,不杀人,就会被人杀。
他需要时刻警醒,他的神经每时每刻都处于紧绷状态。
他是训练有素的杀手,刻在命里的东西就是完成任务。
他又一次挥刀,一颗人头应声落地,血溅满双手,温热的、粘稠的……怎么都擦不干净……
在他的脚下是堆积成山的尸体,浓重的血腥味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他筋疲力尽……
忽然,画面一转,一个玉树似的人出现在眼前,一袭白衣,一顶斗笠,俊美清冷,缥缈如天边一朵不可捉摸的云。
周遭的尸山血海瞬时消失不见,转而变成了蓊郁幽深的山谷。
是幽篁谷。
他记得这片山谷,他曾在这里生活了两个多月。
和诸葛泓晅。
他追着那片白衣而去,看那人妙医圣手,拯治万民;看那人淡泊高雅,不染尘埃……
他的心因这片白悸动、跳动。
他想抓住这束光。
他伸出手了,也真的抓到了,换来的却是男人的怒目而视,和厉声呵斥:“胡闹。”
他怯怯的收回手,辅一低头,才看见那片不染纤尘的白衣,被蹭上了一节血污,那么不堪,那么刺眼……
男人转身离开,如一片云消散,只留给栖风一个冰冷绝情的背。
【你的喜欢,于我而言是累赘,是枷锁,我不需要你的喜欢。】
诸葛泓晅的声音仿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。
哪怕时隔多年,再听到这句,栖风的心脏依旧免不了的紧缩、颤抖。
像陈年的旧伤疤被揭开,流不出血,却能唤醒记忆里的痛,让人害怕,也让人恐惧。
【我需要。】于亭安的声音赫然插进来。
栖风下意识回头。
于亭安就站在阳光下,笑得灿烂,像支应日而生的向日葵:
【小风,我喜欢你,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。】
【我想把你娶回家,一辈子对你好。】
【小风,我等你,只要你回头,我一直都在。】
【小风……】
【小风……】
栖风迈开腿。
想到什么,一低头,映入视线的只有自己满身的腥臭,和满手的血污。
他抬手拼命擦拭,却只擦了更多的鲜血。
他脏了。
他是脏的。
他后退一步,远离那片艳阳。
“小风?”
“小风?”
真的有人在唤他。
“醒醒……醒醒……”
于亭安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。
栖风猛地睁开眼,于亭安的脸出现在眼前,他猝不及防撞进于亭安担忧的眼神:
“你终于醒了,你怎么样?要喝水吗?”
栖风有些愣怔,被这样的目光看着,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那片灿阳下。
他感觉温暖,但他的脏,也在这片灿阳下无所遁形。
“不要。”
栖风开口,声音沙哑的像在粗粝的砂纸上磨过,出来的话却绝情犹雪山冰川,
“我什么都不要,出去。”
于亭安呆愣了一瞬,旋即又扯出个笑,手里端过一碗温水,语气放得越发温柔:
“小风,你现在生病了,姜爷爷说,你需要多喝水,多喝水,你的病才能——”
“我说我不需要!”栖风忽地抬手挥开于亭安伸过来的胳膊。
瓷碗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,混合着栖风的话语,扎进于亭安的心脏,
“我说让你出去!”
“出去!”他又重复了一遍,音调拔高,眼睛赤红,像头濒临暴怒的狮。
于亭安还是第一次见栖风这模样,有些不知所措,怔怔的站起身,想说句什么,可张了张嘴,什么也说不出来,他拿起一旁的拐杖,拄着拐一瘸一拐的离开。
栖风看着他的背影,房门关上,一滴液体掉出来,滴在手背上,他抬手抹了一把,是泪。
他低头,将掌心摊开,翻转前后看,手很白,很干净,没有半点血迹,仿佛梦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那个修罗不是他。
但他知道,这双手隐藏在皮下的血污早已泥泞不堪,渗入骨髓,一辈子都擦不干净。
他够不着玉树,也不敢碰灿阳……
脏污只能生活在不见天光的泥泞里。
他抬起手臂挡住额头,眼泪无声无息,打湿头下的枕巾。
其实,栖风也说不清他在哭什么。
于亭安被他赶走了,诸葛泓晅宁愿独自离开,也不愿意带他,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,但他就是想哭,大概是哭这命运纠缠,哭这世事磨人。
然而,栖风不知道的是,他以为的那棵不染纤尘的玉树,早在遇到他的时候就降落凡尘,哪怕用鲜血染满身,哪怕在身上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抹除的印迹,也要换栖风的余生自由。
此刻,暗影阁内,诸葛泓晅正赤着上半身,咬牙一声不吭的承受鞭刑。
薛冥和风天涯在一旁监督,其余九位议事也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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