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阿雪,相见之时,如字所书,何以久不闻君讯?纵君怒斥,吾亦愿闻之。吾心所向,唯归尔。今日新兵至,邀吾共饮,乌伤人日愈益恨,夜深人静,时有潜至马车之侧。莫非吾遭其击毙,君方肯理睬乎?
嘉靖四十一年九月二十秋”
:“…彼等果然难捺,不服管教又惧长锋之威,与其余部属亦难融洽。见吾颓废,诚然欲欺于我。”
:“…乌伤人欺我死者甚众,虽未伤我,吾亦曾萌生死志。然父冤屈未雪,若吾身亡,黄泉路上何以面目见高堂?长锋亦怒我不惜命,鞭挞吾时手段狠辣,尝吾夜不能寐,至今半月方得下床。再次书信与尔,阿雪,可知信件有无至于你手?”
:“心向京城,然长锋落泪,不忍见吾赴死,亦不愿吾此生尽毁。世间吾已无所牵挂,只求再见尔一面,然长锋谓所识兄弟,顶天立地、能屈能伸之人。除却见尔,我吾应往福州,建功立业,待有功名,昭雪沈家之冤…”
:“…长锋不厌其烦,其焦虑劝慰,吾亦觉应赴福州,以图后计。乌伤人既已老实,我等亦近江都地界,闻人议论京城近事,果如我所料,汝京城之依傍寥寥,且心机尚浅,难应对龃龉。然陶鹤鸢之相助,乃吾始料未及。阿雪,吾此刻不奢求速归京城,唯盼汝回一纸书信,纵使“安好”二字,足慰吾之忧忿。”
:“…抵江都府,林麒告知近事,汝受困牢笼,若当初听吾一言,共退江湖,今日何来烦忧?汝为诸事所困,不回信也罢,待汝心中释然,愿与吾通信之时,再书信亦不迟…”
:“…离江都而往,海途遇险,终至福州方得闲暇,书此信于你。长锋见吾振作,亦心安。汝何时还复吾信耶…?”
:“至福州,事务繁多,时竟无暇执笔书信与你,军营中士卒蠢笨。观其战,若遇倭寇,恐难逃厄运。然忘告知尔,吾已晋升百户…”
:“…猛虽粗鄙,然亦堪用,虽脑近榆木,唯力气可取。吾忆曾与尔言,海上之时,吾曾有恩兄弟二人。初时彼对吾不服,然随吾获功,抵触似有渐消…”
:“…观彼辈功绩日增,衣锦荣归,或即今生之极荣。然吾独何归?未知事毕,吾将何择,然今之愿,唯与子共游四方,逍遥天地之间…”
:“…倭寇之患,奸诈如狡兔,吾忙于追击,久未闻讯于尔,甚竟忘却书信之事…”
:“…今日练兵严厉,众皆背后称吾“活阎王”,哈哈…”
:“…长锋良缘缔结,此时愿与君共携营街…”
……
宴雪行一封封看完,又一封一封折叠放好。虽然不是第一次看,甚至在守长明灯的二十一天里他已经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,但那张狂轻佻的字迹一如其人,宴雪行仿佛又看见了从前沈赫在自己面前得意笑着的样子。
可惜长明灯已灭,想到那个可能,宴雪行心里那条被疼痛撕扯过的线又在隐隐发作。
从一开始对修道占卜嗤之以鼻,到如今对术法深信不疑,宴雪行大约明白戚长锋等人说的应该是真的。
轻轻摩挲信笺上的字迹,宴雪行看着沈赫从开始喋喋不休乞求原谅,到后来练兵小事,再到一两句话就是一封信,随着时间的流逝,大抵他也对自己心灰意冷了吧?
宴雪行说不上多伤心,可能长久的怨恨使他忘记了曾经那颗见到沈赫就会欢喜忧愁的心,也可能朝堂的争斗使他身心俱疲,如今他只有麻木,与无尽的无奈与悲凉。
他们原本可以好好在一起的,都怪自己不肯放下执念,殊不知自己的小有才情,对于徐太师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?棋子而已。
十一月的无人山谷湖面冰封,只有瀑布附近烟水雾瘴,曾经整夜簇拥一起坐着的石头被薄薄一层干雪覆盖。宴雪行被冻得眼角鼻尖通红,鲜红的唇呼出一口气来,烟气隐入苍白的皮肤,他伸手去扒开雪片,骨节分明的手指也被冻得通红。二十多天滴水未进,在“沈雪园”时又经历大动干戈,如今他全身无力,冰冷僵硬的手指针扎一般发疼。
就这样,用树枝在空地上挖了一个坑,小心翼翼把装了百来封信的箱子放了进去,宴雪行又仔细填土夯实,直到雪花打湿眼睑,睫毛湿润,他忍不住咳出声来。
:“咳咳…!”
宴雪行咳得无法停止,如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声,肺里好像有东西在撕扯,疼得他眼泪都哭出来了,终于喉头一甜,雪地染上一抹血色,宴雪行只觉得天旋地转,空空如也的腹部还在止不住地泛酸、抽搐。
:“呕…!”
忍不住干呕,直到肚子里吐出黄水,宴雪行百般滋味结肠,太阳穴突突直起,一直延伸至眉弓都是止不住的疼痛。
黄水吐尽,胃里一阵酸涩的灼烧感,宴雪行终于倒在雪地上,此时他已经不能思考,空洞洞的眼睛只能定定地望着上天。
不管是老天爷还是三清天尊,求求你们看在弟子一番虔诚的份上,请让弟子在奈何桥上再见沈赫一面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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