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利斯没有回应,而格拉德现下也没有听到对方回应的机会了。谢伊趁此果断地带着他逃离战场,刺目的光束血色的镰刀,四处弥漫的硝烟,也被他们彻底抛诸身后了。
好不容易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,格拉德还没来得及松懈,刚一回身,身后的谢伊就再次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,一连在地面翻滚了好几圈,才堪堪停止。
“!”
格拉德呼吸一窒,不过他倒是一直被对方护在怀中,并没有受到多少伤。刚一停稳,他就不顾对方的劝阻,迅速地扯下了对方一直挡住的手臂。
一道狰狞颀长的伤口赫然暴露在空气下!
格拉德一时无言。他并没有责怪或是质问对方的权利,因为这样的伤口是因他造成的。如果不是谢伊,那么这道可怖的伤口将会出现在自己的后心,然后利落地收割走他的性命。
虽然他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替自己挡下这一刀。
但格拉德多少还是有点良知,沉默地撕破了自己衬衫的一角,默不作声地替对方包扎起来。
在这种事情上他已经被迫成为了熟练工。
“对不起。”谢伊忽然开口了,“我应该早点来的。”
格拉德倒是诧异,替他包扎的手指都在半空中明显地怔愣一下,回过神来,才垂下眼皮,道:“你不用来也没什么。”
谢伊本来就没有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义务。
再者说,对方早有背叛过他们的前科。
虽然在此之后这人就救了自己一命。但是这一切都不能够当作对方彻底投诚的象征。
格拉德知道的,太过于相信或是太过于不相信一个人,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。
黑色眼睛里隐藏下的情绪波动在这时候却像叫谢伊很在意似的。他想要听对方说些什么,可具体说什么,他自己也不大明白。
他想要格拉德对他生气吗?质问他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地逃跑?还是想要对方感谢自己的出现救场呢?
谢伊其实都不想要。
他抿一下苍白的唇,垂下眼睫,看对方纤白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游走,淡粉色的指甲盖像是刚剥出的莲子。伤口确实很深,刚才也确实很痛,但是凭借着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,他并不会因此死掉,也不会被这折磨太久。
但是谢伊还是默许了对方替自己包扎的行为,也下意识地希望这样难得的亲密能持续更久一些。不过这样的期许实在是隐秘的,就连当时的谢伊也未曾察觉。
因此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格拉德冷淡的雪白面颊,看到他包扎最后的收尾,看到他忽然抬起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睛:“小谢。”
“……嗯?”
谢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喊自己,心脏与此同时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,使得他的嗓子都干疼。他用舌尖轻轻抵了抵上颚,叫自己看起来尽量镇静些:“怎么了?”
“你们和洛可可是一起的,对吗?”格拉德问。
谢伊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了,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究竟在失落些什么。而他自然也想不明白除了这个以外,他到底是想要听对方说些什么。
谢伊的失落似乎也只是一瞬间的错觉。他很快地回过神来,冷淡道:“是的。”
“嗯。”格拉德点点头,“所以,‘白色污染’,其实是你们做的吧。”
“……”
谢伊没有回话。
但是格拉德早已知道了答案,站起身来,拍了拍身上的灰尘。
他们现在正处于湖泊旁边,方才洛可可与他们搏斗的地方则是行政楼——或者说,是梅拉达,学生会以及“蓝血”的大本营。
如果洛可可已经控制了这个地方,格拉德可以以为以上的所有人都已经遭遇不测。
他也没有多少的心思多去关心这些人的存亡。
“安吉特在哪里?”格拉德问。
谢伊这时候说话了,他发觉自己的喉头干涩得厉害。他注视着格拉德,格拉德当然也注视着他。青年的面容仍旧冷淡漂亮,像是一幅离他很遥远的水墨画。
“已经太晚了。”谢伊说。
格拉德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,忽然身后便响起了什么东西的轰鸣!
“唰!——”
雪白的巨浪高高掀起,激昂的水珠四处溅落,落在身上很快便将全部濡湿。格拉德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寒冷,恐惧像是某种多足的爬行动物,一点点地从脚踝缠绕在他全身。
他下意识地回过头,谢伊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肩膀,将他迅速地带离了湖泊边缘!
“它!——”
格拉德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。
上一次面临这样的震撼,还是在他十五岁。他拖拉着受伤的小腿,从高耸的悬崖上一跃而下,为了拯救自己沉默的已经失去希望的朋友。她雪白的裙裾与馥郁的橙花香像是翩跹的蝴蝶,那样纤弱地坠落下去。
之后的海面激起了白色的浪,汹涌地几乎要将他吞没。西尔弗抓住了他的手,巨大的雪白的翅膀包裹住了他们,而她纯白的瞳仁里却盈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。
她为什么会悲伤呢?
她可是龙啊。
那样巨大的,雪白的,曲线完美,尾部颀长,眼瞳夺目。流光溢彩,熠熠生辉。
她在悲伤些什么呢?
但现在格拉德似乎有些明白了,也终于清楚了。
那天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西尔弗,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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