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其业在货轮驾驶室里握紧望远镜,镜片上的雾气模糊了"民生号"的轮廓。他看见甲板上有人挥手,白大褂的衣角被风掀起,像极了那年在黄浦江畔,杜志远向他展示新买的帆船时,帆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样子。船长过来请示:"陈先生,前方要过日军检查点,是否......"
"按规矩办。"他放下望远镜,指尖划过怀表盖,忽然听见货轮底舱传来异响。下去查看时,发现几个搬运工正在偷藏棉纱,领头的是染坊老账房的儿子阿贵。他的皮鞋碾过对方掉在地上的窝头,面粉沾在鞋面上:"告诉你们老板,下次再让我发现......"话没说完,阿贵突然扑上来咬住他的手腕,咸腥的血味混着窝头的麦香涌进口腔。
傍晚的公馆里,曼殊回来时带着盒桂花糕,是医院张护士长给的。陈其业坐在沙发上,袖口缠着绷带,台灯在脸上投下青黑的影。她把糕点放在茶几上,看见他正在看份文件,首页印着"军用物资调配清单",落款是三菱商社。
"手怎么了?"她忍不住问。陈其业没抬头:"被野狗咬的。"曼殊突然想起,早上在医院听见两个护工议论,说三菱的陈先生今天在码头打人,把个孩子的手打断了。她转身要走,他忽然说:"曼殊,明天陪我去趟横滨正金银行。"
"我不去。"曼殊的手按在门把手上,"你现在连荣记的遗孤都不放过......"陈其业突然站起来,绷带崩开,血渗出来:"不放过?如果我不查抄,木村就会查抄我们陈家!你以为父亲的染坊是怎么没的?是被志远那些所谓的爱国商人拖垮的!他们拿我们的染料去做军旗,却连货款都不结!"
曼殊的指甲掐进掌心。她想起三个月前,杜志远托人捎来封信,说船队在安庆遇袭,死了七个兄弟。信末写着:"若遇难处,可去十六铺找老吴。"她转身从衣柜深处翻出件男式大衣,是陈其业从前最爱穿的藏青色:"我去给你找药。"出门时,桂花糕的甜腻在冷风中变得苦涩。
江轮的汽笛声在深夜里回荡。杜志远站在"民生号"的甲板上,看着林晚秋趴在栏杆上数星星,白大褂在夜风中像只展翅的蝶。他摸出怀表,表盖内侧刻着"致志远兄 其业赠 丁卯年夏",齿轮转动的声音混着浪声,像时光在伤口上碾过的痛。
"在想陈先生?"林晚秋递来杯热茶,"张大姐说,曼殊姐最近常去医院帮忙,瘦了很多。"杜志远望着远处江面的灯火,想起那年三人在城隍庙猜灯谜,曼殊猜中"山河破碎"的谜底时,眼里映着灯笼的光。他忽然说:"等打完仗,我们去南通看蓝印花布吧,你说过喜欢那种靛青色。"
林晚秋的睫毛颤了颤,指尖摩挲着茶杯沿:"好啊,等你兑现给船员们的承诺,分田地,办学校......"她没说完,远处突然传来枪声,日军巡逻艇的探照灯扫过江面。杜志远把她按在救生艇后,手摸到她发间的银簪,冰冷的金属贴着温热的皮肤:"别怕,老周他们在暗舱藏了夹层。"
巡逻艇的引擎声逼近时,陈其业正在三菱的办公室里签署文件。木村大佐扔来包盐,白色晶体撒在"军用物资清单"上:"陈桑,皇军很欣赏你的效率。"他低头时,看见文件第三页写着"民生号"的航线,下一行批注着"必要时击沉"。怀表在口袋里发烫,他忽然想起,曼殊的生日快到了,该送她支新的珍珠项链。
晨雾中的码头,杜志远看着林晚秋给最后个伤员包扎,忽然听见岸上有人喊:"杜先生,有位姓陈的太太找!"他转身看见曼殊站在石阶上,藏青大衣领口露出半串珍珠,像那年在黄浦江畔,她站在落日里,颈间的光比晚霞更亮。
两人隔着三步距离站着,江风掀起曼殊的鬓发。她递出个油纸包:"桂花糕,刚蒸的。"杜志远接过时,触到她指尖的凉,油纸下的温热透过掌心:"其业......他最近还好吗?"曼殊低头看着江面,渡轮划过的水痕慢慢平复:"他总说,等攒够钱就带我们去日本......"
远处传来汽笛长鸣,"民生号"的船员开始收缆。杜志远望着曼殊颈间的珍珠,突然想起陈其业在信里写过,横滨的珍珠养殖场,每颗珍珠都要在蚌壳里磨十年。他把桂花糕塞进她手里:"回去吧,江边风大。"转身时,听见她在身后轻声说:"志远,小心陈记的货船。"
货轮的烟囱在对岸冒出黑烟,陈其业站在驾驶室,看着"民生号"渐渐驶离码头。他摸出怀表,表盖上的划痕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。船长过来报告:"陈先生,木村大佐来电,说'民生号'上有共党物资......"
"按规矩办。"他打断对方,指尖划过"慎终如始"的刻痕,突然听见底舱传来骚动。下去时,看见阿贵正带着几个搬运工撬货箱,箱里露出的不是棉纱,而是成捆的《论持久战》。阿贵看见他,眼里闪过恨意:"陈汉奸,你以为烧了我们的书,就能烧了中国人的骨头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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